孚奎在心里暗骂一句,但堂中的衙役和众人见了县令,眼睛都发光,她也不得不起身相迎:“大人请讲。”

黄县令自确认邵岁颐失踪后就好像吓得失了三魂七魄,孚奎其实心里有个大概的猜测。能考取功名做上官的人倒也不会胆量如此小,她装出这般情态来,无非是想要逃避责任,任由自己慌张着拿官印去发号施令,日后找不到人,免不得有自己这个罪过更大的人在前面担着。

可她此刻又出来,则是因为想到了知府,以为讨好了知府的人,那边会看在往日情面上,出手保下自己性命。

鼠辈无能,目光短浅,但如此懂得自保,也难怪决堤后还能安坐庙堂。

孚奎压下目光中的厌恶,提醒一句:“大人,信使快马加鞭,想必此刻已经快到京城,若真找不到人,说不得尸横遍野。这件事要不要严查,大人可想好了。”

话一出口,明显感受到堂下的人心中都一颤,呼吸急促起来。何夫人不易察觉地回过头,瞪了身后的小姐丫鬟们一眼。

黄县令这才走上属于自己的官位:“姑娘,你寻殿下心切,却也得有道理。若不是殿下自己离开,那贼人必然是胆大包天,如今当务之急是尽快搜寻,何必抓着城中百姓不放呢,她们哪有这样的胆量?”

孚奎咬牙切齿:“贼人就在这,我正要审问!”

“我在后面也听到了些,”县令打着哈哈,“姑娘涉世太浅,偶有一点巧合是算不得证据的,若是单凭这些东西就屈打成招,不知道要出多少冤假错案了。方才我的官印不知道被下人放在了哪里,多谢姑娘帮我找出来了。”

她这话说得正气凛然,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是清正的好官了。

孚奎眼神一扫而过,何夫人面上显然多了几分得色。殿下昨夜就注意到了何府,下令搜查被劝住之后,就回了房,之后便避开人消失了,自己去暗探的可能性十分大,更何况墙头上人数大概对得上的剐蹭痕迹更是印证了这一猜测。更别说何家人那一副心里有鬼的神情。

可她不仅不是官,虽说担着公主府的管家身份,轮起来只是个下人,连幕僚都不如。

堂中寂静,众人目光注视着,何夫人一扫方才的哭天喊地,站直了身子。孚奎的拳头缓缓放开了,低下了头:“那就按……”

“报——”一士兵人未至声先到,脚步踏地的声音急促又有力,让人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甲胄碰撞的声音铮铮,举着一枚物件冲进公堂,“报,报大人,从何府中搜出这个,殿下的玉环!”

孚奎应声喝道:“好,何家!都给我拉下去,砍了——”

堂下有人倒抽一口凉气,继而是一声凄厉的尖叫:“不是我们!”

果然,突破口找到了!孚奎心底的一口气瞬间松了下来,嘴角勾出一丝无人察觉的笑意,又被她迅速压下,眼神瞄准出声的那个位置:“谁说的?左右把她带上来!”

局势瞬间逆转,连县令此事也被突如其来的证据镇住了,说不出什么来。

跟着报信那人的其他士兵一把抓住那尖叫出声的女子,提到堂上来。

孚奎一打量,见是下人打扮,紧紧逼问道:“你是跟着哪个主子的?昨夜,都见到了什么?”

那下人似乎已经吓得神志不清,整张脸不自觉地发抖:“昨夜,死人……不是我,不是我愿意的……”

孚奎心下一凉:“谁死了?是不是有人谋害了殿下?说清楚?”

“大人!”何夫人反应过来,截住话头,“我这下人原本就有些疯病,平日里不是跟着主子的,就在后院砍柴烧水,并不知道内宅的事!”

“不知道,不知道……男人,那个男人……”那下人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不住喃喃自语。

对方声音太低,孚奎两步上前,揪住那人衣领,将人硬生生提起来,听清她口中的话之后,却一怔:“男人?你见到的是男人?”

是哪个,烟柳还是裴大人?邵岁颐昨夜是追踪他们的线索出门的,当时她以为裴识夜在何府中,现在看来,应该是没有猜错,这也更证实了邵岁颐的失踪和何府有关。

“你们杀了他?还有别人吗?还有别人吗?!”

黄县令睁着眼睛惊疑地看着情绪越发激动的孚奎。自她跟着邵岁颐过来之后,她对孚奎的印象就是总带着三分笑,偶尔有些世故和狐假虎威,但总体来说还是温和的。

现在看到她越发激动,那神态是从前没有见过的。

“大人,她疯了!”何夫人还在试图盖过那下人的声音,甚至上手想从孚奎手中抢过她。

那人被剧烈的摇晃弄得愣神了,只顾疯叫和哭喊,说不出更多有价值的话,孚奎狠狠瞪了何夫人一眼,叫兵士把后面的下人再拖一个上来。

“她是跟着哪个主子的?说清楚!”

她不信何夫人说的这人平日打杂的话,捉来的下人都是在府里有身份的,看穿着,也并不太粗糙,至少也是正经主子的贴身丫鬟。这件事不难,一问便知。

“大人,”没等其他人被拷问出答案,堂下便有人抬高声音道,“是,是我的下人。”

不等孚奎说什么,那人便自己走上前来,跪下,正是何玉。

何玉一副害怕顺从的神情,见何夫人起身就要推她回去,颤声道:“娘,咱们家的事和殿下没有丝毫关系,咱们家也是被人害了……藏着掖着不说,反而惹人怀疑,就告诉大人们吧。”

孚奎冷眼看着她:“说。”

何玉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大人,大人,我们家也是无妄之灾……死的人不是什么外人,是我家的一个下人,买来的小郎,原本是我预备要收作通房的……谁知昨天下午出门采买些东西,却糟了调戏,昨夜一时想不开,上吊死了……这个丫头也是见了那人,又上了公堂,才吓疯了……这事却和长公主殿下没有半点关系!”

这个故事编得很完整,又圆了那下人疯疯癫癫的话,可孚奎丝毫不信,抓着其中的每一个微末之处:“下人是哪里买来的,姓甚名谁?人牙子在哪?”

“大人,人牙子是走行情的,从外地带人回来,前两日又出门去了,谁知她去了哪……”何玉哭丧着脸,“叫小鱼,大人若不信,我回去取身契给大人就是。”

“那是谁调戏了他,你们就不想着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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