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水车项目的第二场实验,再博望苑鲁班苑内,一处仿流水人工渠边展开。

相比起前一日,在农田边的实验——这场秘密实验,氛围无疑是严肃了许多。

刘荣难得连续两日不在长安,也让负责水车项目的一众匠人、官吏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压力。

尤其是刘荣那略显担忧的面容,更是让大家伙都有着心里没底了。

——万一失败了,该如何是好?

万一这场实验,证明了水车项目无法用于军工,那单靠民用用途,少府该如何为过去这几年的庞大投入负责?

“开始吧。”

便是在这般沉重莫名的氛围,刘荣一声令下,将水车转轮卡住的木杆,便被水车旁的几名匠人合力抽出。

没有了阻碍,那座足有三层楼高的庞大水车,便随着渠水的流动而缓慢转动起来。

只不过,不同于昨日,所有人都在关注水车能不能正常转动——今天这场实验,几乎没人把注意力,集中在水车本身。

这场实验真正的关键,在水车两侧的渠岸之上。

——一侧,是水车项目民用用途的补充实验:水力驱动石磨转动,以研磨麦粒得出麦粉。

相比起灌溉,这水力驱动石磨,才是水车项目民用范畴的重点。

刘荣昨日已经得知,对于以水车为媒介,借用水力驱动石磨研磨麦粉,博望苑的农户们大都认为,这个自己——和底层农户没什么关系。

但刘荣知道:水力研磨的出现,将极大的降低麦粒研磨成粉的时间和人家成本,从而大大降低这道工序的花费,自己麦粒到麦粉的加工时间。

过去这几年,关中几千个石磨,几乎是每天的白昼都在研磨麦粉,哪怕开足了马力,也根本无法将关中当年产出的宿麦全部研磨成粉。

这既是加工工具制作难度的局限,也是人力驱动机械的局限。

而宿麦产出无法全部研磨成麦粉,则是加工能力不足,导致的二级生产力不足,从而影响了一级生产力的上升。

——明明地里已经种出这么些麦了,你却无法将麦粒全部加工成面粉、让老百姓把种出来的麦吃进肚子里,可不就是影响了一级生产力的上涨嘛?

在过去,汉家没有宿麦研磨成粉这项技术——或者说是有初步技术,却没人往这方面去想,百姓只能直接蒸熟麦粒食用;又因为其过于糟糕的口感,导致其产量无法上涨。

不好吃,种着还费劲,可不就是没人愿意种?

而现在,经过刘荣以监国太子之身、之权,在关中不遗余力的推广,三年的时间,宿麦在关中的种植规模已经上来了,产量也相当不错。

至少对于如今的汉家而言,一亩农田的产出,从曾经的三石多粟,直接变成了三石粟加两石多麦——陡然翻了将近一番,已经是天佑大汉!

宿麦种出来了,要想使其变成实打实的粮食产量增长,自然就需要将麦粒加工成麦粉。

而水车,便是刘荣为宿麦的加工工艺,所给出的最终解决方案。

不同于人工驱动石磨:水车借水力驱动石磨,可以做到真正意义上的不眠不休。

而且人力推磨,是需要消耗时间、力气的,是需要吃更多的饭、摄入更多的能量,来补充体力的。

水车却完全不用——只要水还在流,水车就能一直不停的转动,从而驱动着和水车动力相连的石磨,也跟着无休止的转动。

非要说有什么损耗,那也就是零部件磨损,和日常维护。

相比起人力,不知道省时、省力,甚至省钱不知道多少。

而这对底层百姓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在过去,关中虽然能种出来上万万石宿麦,但就那么几千具石磨,一年到头能磨出来的麦粉,也就是一两千万石;

物以稀为贵——好吃的东西,自然是权贵先吃,剩下的才能流到底层百姓手里。

可有了水车,关中产出的每一粒宿麦,便都可以加工研磨成麦粉。

而且是以极低的成本加工完成。

一种和宿近乎相同的种植规模、产量的粮食作物,就算无法取代粟米成为唯一主粮,也无疑能和粟米并列,成为汉家的两大主粮之一。

但前提是:汉家每年能产出上万万石麦粉,而非上万万石麦粒,却连其中的三五成都无法加工完成。

简而言之,水车的出现,将让汉家的底层农户,从此可以家家户户都吃上面食。

就算考虑到价格,考虑到粟米更便宜,很多人不舍舍顿顿都吃面食,也起码能三天两头吃上一顿,改善一下伙食,却丝毫不觉得肉疼。

再有,便还是那句老话:物以稀为贵。

三年前,刘荣力主粮价平抑一事,通过麦粉面食这一取代品,彻底打乱了关中当年的粮食市场。

但刘荣能这么做,是建立在少府过去存了很多年宿麦、少府交到刘荣手里的宿麦,足以取代奸商们手里囤积的粟米,来供应整个关中的口粮作为先决条件的。

手握少府十几二十年的宿麦存货,尤其还是低价收购的宿麦,刘荣自然是可以大打价格战,拿着五十钱一石的麦粉,去逼粮商们把粟米的价格降到三十钱每石以下。

可那就是一锤子买卖;

就那几个月的时间,少府的宿麦存货,就已经被刘荣败光了。

要想再复刻一遍当年的操作,刘荣就得从少府内帑储存的其他粗粮、杂粮中,再凭空变出几千万,乃至上万万石高性价比的主粮。

刘荣只是穿越者,并非神仙。

现成的麦粒,刘荣能想办法将其磨成麦粉,却没办法将其他口感糟糕、营养价值极低的粗粮,变成粟米、麦面这样的主粮。

所以在那一年的动荡之后,关中的粮食市场,其实很快便重新稳定了下来。

——由于麦面这一多出的第二主粮,少府凭借着关中极为健康的粮食供需关系,将粟米的价格稳定在了四十钱每石。

至于宿麦,也由于面食的出现,而逐步增长到了和粟米一样的价格:四十钱每石左右。

至于麦粉,情况就有些复杂了。

当年,“发明”出麦粉面食之后,刘荣卫了推广宿麦种植,以及面食,下令少府自掏腰包,给关中各地方郡县下发了八区精磨石磨。

并行令地方郡县,以每石五钱左右的使用费用,将石磨借给百姓研磨麦粉。

为了调动地方郡县的积极性,刘荣更是毫不吝啬,将农户缴纳给郡县官府的石磨使用费用,归类为了地方养廉补贴。

说白了,就是默认地方官员,把这笔钱合理合法——奉诏装进自己口袋里。

刘荣一开始还担心,某些地方官员会人心不足蛇吞象,私自抬高这個价格,以谋取更大的利益。

但之后发生的一切,却是让刘荣深刻的意识到:当权者制定规则,不能想当然。

如果条件允许,还是要经常下去看看…

“本以为少府下发的石磨,可以让百姓民家家户户都吃上面食;”

“却没想到底层农户,根本就不愿意掏那个钱、费那个力——更没有那么多时间,将种出来的宿麦磨成麦粉来吃。”

“宁愿直接把宿麦卖掉,也不愿磨成麦粉再卖。”

“平白便宜了地方豪强富户,乃至郡县官员,低价从百姓手里买宿麦,再用奴仆研磨成麦粉,转手就能卖出近百钱的高价!”

“偏偏麦粉一年产出,就这么一两千万石,百钱的价格,也完全算不上有多高…”

听着刘荣颇有些唏嘘的感叹,老岑迈纵是无心再在少府任上做出什么成绩,也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这一回,家上可还要再让少府出资,给地方郡县配这水车?”

闻言,刘荣只轻叹着缓缓摇了摇头。

“原以为少府承担成本,可以让农户得利;”

“不想孤良苦用心,却是让权贵得了大头。”

“——朝堂平准均属,恐怕还是要讲究一个宏观调控,掌控一个大方向即可。”

“至于地方郡县的具体细节,只要还在正常范围内,便还是任由其市场演变吧。”

“对于底层农户的帮扶、优待,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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