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就到了仲冬。

距李知节的唐年之旅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也许是因为冬日格外惹人贪睡,又也许是因为这些时日实在无所事事,于是她在这个清晨发出了今日第一声感叹。

“时间过的可真快。”

黛云正在为她梳头,闻言手上一顿,咯咯笑道,“殿下觉着时间过得快,远在唐年的武典军还有裴御史可就不一定了,说不定——正觉着度日如年呢!”

大半个月前,在季周明的提醒下,裴钦飞速写了一封“唐年县丞谋杀县令”的检举信递送到朝中,托他的福,圣上闻言大怒,立刻点了三人合体组成“三司使”前往唐年查明此案,为了避嫌,李知节还是立马启程溜回了洪州,独独留下武源和亲事府一干人等在唐年监督……不是,帮忙。

果不其然,消息一传到京中,有人就坐不住了,据武源的回报,圣上钦点的“三司使”还未到,他们就已经在唐年拦截了两拨刺客,更棘手的是,鄂州和江南西道节度使两边也派了人来帮忙,但谁也不知道这两批人马中间有没有秦子敬的帮手,所以武源他们不仅要小心秦子敬派来的刺客,保护物证和“王勋”,还要时刻提防着身边的人,辛苦极了。

不过在武源最近的一封信中,她得知三司使已经快要离开了,虽然他们提心吊胆得有些艰辛,但整个调查审理拔出萝卜带出泥,不管是“王勋”在秦子敬的指使下杀害刘升、冒名顶替官员,还是秦子敬匿税、刘升杀害真王勋,甚至连刘升曾经搜刮民脂、欺男霸女的事情都很给力地查了出来,如今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因此大体来说还算比较顺利的,这会儿已经将近结案,准备整理整理物证、押上嫌犯就回京中上奏圣上。

对此,听说裴钦还有些担心,他万万没想到一件杀人案背后还有那么多的隐情,甚至还牵扯到了秦子敬,那么路上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呢?或者回京后,会不会在秦子敬的威势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李知节相较而言就没有那么多忧虑了,她临走之前就已经交代过武源,领五十精锐暗中跟随保护三司使回京,回京后就更不用担心了——她早已修书一封,连带着“王勋”的那份口供寄给了远在京中的御史中丞,虽然仅凭这份口供就叫他全然相信“秦子敬杀害了他家侄儿”不太可能,但只要在他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他就不会让“王勋”死掉,也不会让秦子敬轻而易举地将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李知节彻底闲了下来,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看看武源有没有最新的来信,舒坦得她不由地发出一声喟叹。

黛云手指十分灵活地将她最后一缕垂散着的头发绾了上去,再十分利索地插上一根玉簪,一个交心髻就完成了,她搓搓手、弯下身来,从铜镜中欣赏了一番她为李知节精心搭配的妆造,然后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不迷晕几个小子。”

“……”李知节瞧了瞧自己满头的琳琅珠玉,又看了看耳朵上的大珍珠耳环、脖颈间的翡翠项链,然后低头打量了一番身上这套新做的绸缎襦裙,最后晃了晃手腕,于是腕间一串的玉镯相击发出十分豪奢地叮当声,她慢慢张开嘴巴,最终成了一个“O”形,

“这是不是太夸张了?!”

“哪里夸张了,我还觉着这样不够呢!”黛云撇撇嘴,似乎还有些嫌弃地说,“上次去唐年太朴素,实在有损殿下威仪,这次裴郎君来洪州城,可要把握好机会,必须给他个下马威!不能叫他小瞧了我们公主府!”

没错,裴钦非但没能继续跟进唐年这桩大案,还被催促着赶来洪州城相亲了。

——据武源转述,三司使抵达后,见到裴钦的第一面,既没有讨论工作交接的问题,也没有询问案件的调查进程,而是火急火燎地向他传达了圣上的最新指示,大概是说,这段时间辛苦他了,但还是希望他能尽快赶到洪州城去体察民情,“顺便”接灵真公主回京过年。

不知道裴钦崩不崩溃,反正李知节是挺崩溃的。

这就意味着她暗戳戳使的坏心眼完全没有奏效——尽管是裴钦向朝中递交的奏章,但她爹并没有因此怀疑到裴家头上,单纯的仿佛换了个爹。

不过李知节还是敏锐地嗅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从而意识到了另一种可能:很可能皇帝早已下定决心要处理掉裴家了,并且已经有了计划,因此“裴父试图总揽兵部大权”这些堪称小插曲的事情已经不算什么了,顶多会更加坚定他打压裴家的决心,而让她与裴钦成亲已经成为了他打压裴家计划中必要的一环,所以就算后续事态再怎么变化,只要皇帝没有打消处理裴家的决心,她和裴钦成亲这件事很可能都不会改变。

……秦子敬这个挨千刀的!要不是他嘴碎八卦,跟她爹告她黑状,她能沦落到这般境地吗!

想到这里,李知节又咬牙切齿了。

“殿下!黛云姐姐!”有婢女叩了叩门,“裴御史已经在前厅喝完一盏茶了!”

“好,知道了!”黛云探头朝门外回了一句。

“他已经到了?”李知节猛地回头看向黛云,一脸疑惑地说,“我怎么不知道?”

“哼,合该让他在前厅等上一等,也好叫他知道,想见我们殿下可没那么容易!”黛云按住她的肩,又得意洋洋地说,“殿下且不急,待我将裘衣熏暖了再去前厅——可不能叫他把咱们拿住了!”

天哪!黛云这么多熟练的pua小技巧到底是在哪学的啊!

李知节再一次震惊了。

*

裴钦是有点儿坐立难安的。

他再一次环顾起四周来,前厅的装潢很雅致,并没有京中一些勋贵人家那般金玉满堂,不远处的香炉中轻烟袅袅,不断散发出略带松脂味、清香微苦的木质香味,他很喜欢这个味道,香香的,很安心。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今日的这身打扮,他身着一袭碧山青织金的缺胯袍,披着件毛色墨亮的貂裘,脚踏一双新制的皮靴,腰间还系着条镶玉的蹀躞带,上面挂了块古朴低调的玉佩……虽然临出门前小厮建议他再多挂几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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