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

三月底,江州便落入了雨中,一片阴雨绵绵,让人难得展颜。

施琚行从外边儿回来,收了油纸伞,在廊下的女使连忙接过雨伞,又有人递过巾帕:“外边儿雨下得可真大,三郎快擦擦吧。”

施琚行嗯了一声,二十出头的青年生得清俊雅致,他随了母亲,肌肤像是玉一样透润细白,因此眼下的青黑便显得格外明显。

“阿娘今日精神如何?服过药了吗?”

先前给他递巾帕的女使唤作菊蕊,是在汴京时便跟在施母身边服侍的,闻言连忙点头。

“是,夫人今日已服过药了。上午的时候没落雨,夫人兴致好,还叫奴婢们陪着去园子里逛了逛呢。”

施琚行闻言放心了一些。

前几日是二姐姐的祭日,他与阿耶唯恐又刺激到阿娘,没让别人动手,父子俩亲自准备了祭祀用的东西,却还是没防住,让施母发现了。

她原本已经好转了些的病情陡然又加重了许多。

施琚行深深吸了口气,跨入门槛后,便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儿子给阿娘请安。”

施琚行半跪在床前,看着妇人苍白憔悴的面容,视线擦过她掺着银丝的鬓角,他咽下喉间的哽意,见施母朝他伸出手,他连忙握住她微冷的手,笑道:“阿娘可是有什么要吩咐儿子?”

清醒时候的施母神情疲惫却平和,她看着陪在身边的小儿子,缓缓道:“我方才,梦到你二姐姐了。”

施琚行一怔。

“我梦见她叫我阿娘,撒着娇,说她嘴馋了,想吃我做的腌笃鲜。”施母想起梦里的小女儿,鲜活可爱,唇畔含着的笑意温柔极了,“都是当娘的人了,和我撒娇的时候那股黏糊劲儿还是没变。”

施琚行低下头,飞快调整脸上的悲伤,察觉到母亲的话语一顿,他抬起头,佯装促狭道:“二姐姐打小就嘴馋!我小的时候她就爱抢我的鸡腿吃,大姐姐也让着她,她一口气能吃三个鸡腿。”

施母笑了笑:“是啊……”

施琚行看着母亲脸上的怀念之色,正想转开话题,却听得施母叹了口气。

“我年纪大了,时常糊涂,但该做的事儿,还是少不得,少不得啊。”

“再过两日,均晏和均霆就要满十二岁了吧?我这身子不争气,怕是不能亲自去见他们了,你替我走一趟吧。让两个孩子知道,我们也牵挂着他们。”

因为久病卧床,施母说话的时候常常有气无力,是气血久亏之象,但施琚行仍能从其中听出快要溢出来的拳拳爱护之意。

他点头,应好。

当初施家搬离汴京,回到江州,固然有为施母身体考量,还有其他一些复杂又棘手的原因。

但无论如何,他们的的确确是亏欠了那两个孩子。

十年过去,舅甥也不过见了寥寥数面。耶娘年纪大了,奔波不得,更是一面都没能见上。

施琚行握紧了母亲枯瘦的手,点头:“阿娘放心,我一定把您的心意带到。两个孩子必定也思念着您。”

施母露出一个欣慰的笑,顿了顿,她有些疑:“若是你姐夫不快,你也莫与他争执,早些回来就是。”

提及谢纵微,施琚行脸上的神情便冷淡下来,但他不想让阿娘徒增担忧,便只是笑着点头应好。

……

谢均晏依着决明的话,上了楼之后,便左转至第三间房前。

在敲门前,谢均晏微微叹了口气,若是可行,他也不愿出面做这样很不体面的事。

但,谢均霆实在太过轻狂,才十二岁,就学别人玩儿起了金屋藏娇!

底下人吞吞吐吐地回禀这个消息时,谢均晏惊愕到失手摔碎了茶盏。

他想不到弟弟竟然会那么混账!

为了不叫这件事闹大,谢均晏让决明提前清空了客栈里的住客,待会儿与屋里的那位女子说清楚之后,只要她肯乖乖配合,他也会给她足够的银钱,让她远离汴京是非。

自然了,这笔钱,都会从谢均霆的小金库里扣。

谢均晏微微沉了口气,气定神闲地抬手,叩了叩门。

施令窈躺在床上,听到敲门声,以为是谢均霆找来暂时照顾她的人,想让人直接进来就好,但是她的嗓子此时哑得几乎没法听。

施令窈努力了半晌,只能憋出一句粗噶又低弱的‘进来’,她脸烫得更红了。

谢均晏微颦眉心。

他好像听到了一声鸭子叫?

那点儿怪声很快就消失了,谢均晏等了半晌,耐心渐渐耗尽。

他需要赶在谢均霆回来大发雷霆把一切闹得更糟之前,把屋里的女人处理好。

谢均晏决定不再等了,又敲了敲门,撂下一句‘失礼了’。

他推开了那扇门。

屋子很小,谢均晏的眼神里带着些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傲慢与轻鄙——他不觉得一个会哄着还不满十二,甚至可以称为小孩的人为她花费银钱的女人有什么值得他尊重的必要。

同样还没满十二岁的小孩·谢均晏严肃地想着。

但他自小便受到父亲与先生严厉的教导,习惯了以温和有礼的模样示人,他克制着,不让内心的情绪外露,扫过外间简单的布置后,他的眼神一下便落在了半倚在床上,满面潮红的女人身上。

只一眼,他整个人便愣在了原地。

连带着满腹的不快也在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片深深的惘然。

“阿娘……”

他几乎是依靠着本能走到床榻边,越来越近,那张熟悉到几乎刻入他骨血中的脸庞愈发清晰地倒映入他琥珀一般的眼瞳中。

谢均晏疑心自己推开的根本不是客栈的门。

他好似进入了另一个天地。在这里,她依旧鲜活、依旧年轻明亮。

少年情不自禁地半跪在床前,认认真真地看着她,仿佛想要把她的模样烙印进脑海中。

模样很严肃,又带着让人心酸的天真。

施令窈有些惊讶,但随即涌上的就是激动和怜惜。

大宝,她不会认错,这就是她的大宝。

双生子在模样外表上不太一样,小宝长得像她,而大宝则活生生就是另一个谢纵微。

施令窈有些吃力地抬起手,谢均晏下意识把脸靠了过去,感受着温热的指尖擦过他的眉眼。

“大宝长大了,真俊呢。”

她正在病中,嗓子也不如之前那样清亮柔美,但她说得很努力,一字一顿,谢均晏听得心潮澎湃,像是春日突然化冻的雪水,轰隆隆一路横冲直撞,把他引以为傲的理智与冷静给冲了个稀烂。

是幻觉也好,是巫术也罢,他此时什么都不愿想。

“阿娘,你抱抱我。”

清绝俊逸的少年跪在床榻前,抬起一双泛着泪光的凤眼,对着暌违十年的母亲轻轻张开手。

“像我小时候那样,好吗?”

施令窈不想把病气过给儿子,但他话里隐隐的颤抖与不确定太令人心碎。

施令窈不再犹豫,轻轻揽过他的肩膀,单薄清瘦的少年便主动投到了母亲的怀抱里。

她还在发烧,怀抱里带着异常的暖意,谢均晏埋首在她颈间,无意识间,有泪珠滑过他颊边。

他紧紧抱着母亲,像是一个好不容易得到心爱之物的小孩子,半刻都舍不得松手。

施令窈想要拍一拍他的背,但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她异常沉重的呼吸声落在谢均晏耳畔,他咬紧了唇,松开她,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低声道:“阿娘莫怕,我这就让人去找玄道中人过来。”

施令窈一愣,随即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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