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34

其余人各自找了房间休息,二楼栏杆边,翎卿放松地靠着栏杆,眺望远方。

奈云容容无声无息上楼来,站在他身边。

“查清楚了吗?”翎卿没回头。

“查清楚了一部分。谢斯南一个月前就回了晋国国都,他手下的人带着方博轩那对师兄弟连夜去了东珠海,可能怕我们知道消息来拦吧,现在那两人已经被扔进海里喂那头黑蛟了。黑蛟见血作乱,东珠海上刮了三天风暴,就等着镜宗去收拾烂摊子呢。晋国国都那边倒是没查到什么,毕竟是一国亲王,亲王府戒备森严,不比镜宗那种大门常打开的宗门,到处都是山草花树,放只鸟丢条蛇完全不会引起人注意。王府里里外外戒严了,进出都有严格检查,他们知道您身边有个我,这方面防的尤其密实,很难混进去,不过大致的动向还留意着。”

翎卿:“还有吗?”

“还有他的伤应该蛮重的,各种灵药流水一样进去,听说用药量就算是死人都能救回来了,只可惜没用。”奈云容容耸肩,“那毒里面有您的血,千山雪谁能解呢?别说他的手,他人都得废,现在就跟您一样,每个月都得经历一回,不可能好过。”

说起这个,奈云容容忧心忡忡,“您这个月大概是什么时候,能感觉到吗?”

“不用担心,大概不会发作了。”

“???”奈云容容倏地扭头,头发差点甩到翎卿身上,面色悚然,险些没压住声音破音,“您把哪个男人睡了?”

翎卿:“……”

“一个都没有,”翎卿把她脸推回去,“离我远点。”

“……”奈云容容自尊受伤,“虽然我靠过来也不能给您解毒,但您每次都这么嫌弃我,真的让我很伤心啊。”

翎卿一根根擦着手指,“别装,我又不止嫌弃你一个。”

“我知道,我看到了,上次温孤宴舟想给您解毒来着,被您一脚就踹地上去了,直接从床边滚到了门外,哈哈哈,想起来我就乐。”奈云容容幸灾乐祸。

翎卿端详她,“你很在意温孤宴舟?”

他都听奈云容容提起好几次了。

“没法不在意,他的担子还压在我单薄

而脆弱的肩膀上”奈云容容疲惫微笑“我每每被您使唤的团团转的时候就会非常怀念他。”

翎卿却不如她放松也没什么玩笑的意思平静阐述事实:“我以为你喜欢他。”

奈云容容嘴角抽搐:“怎么可能?”

她试着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她和温孤宴舟?

不行要吐了。

在她认知中温孤宴舟一直是个非常、非常极端的人。

虽然温孤宴舟常年带着一张温和笑脸做事彬彬有礼不急不躁但她确定以及肯定这个人的脑子很有点问题。

最大的一个问题就在于在温孤宴舟的世界里只把翎卿当成了人。

他只在乎翎卿只关注翎卿的喜怒哀乐对翎卿的一切命令都从不质疑宁愿拿自己的命冒险也要把翎卿的意志贯彻到底关键时刻

包括他自己。

作为潜在的、随时会被温孤宴舟牺牲掉的一员奈云容容很难对他生出好感。

虽然让她自己来选她也会愿意为翎卿去死。

但这不代表她就能让温孤宴舟把她推出去送死。

这是两回事。

从她认识温孤宴舟以来无论温孤宴舟生前还是死后她能想起来的从来都只有他讨人厌的嘴脸。

“您又不是不知道除了您我讨厌任何男人”奈云容容生无可恋地撑着脸“你忘了吗当初我就是其他男人送给您的礼物如果遇到的不是您我大概……大概会恨不得全世界男人都去死吧。”

她一直不喜欢回忆曾经就是不愿意想起那段灰暗的岁月。

被人当做物品随意赠送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宴会上被人用鞭子驱赶着爬向一个男人被逼着讨好他只为了让他留下自己。

她爬的时候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些人的脖子咬断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她的手她的膝盖不断压在碎瓷片上被割得不断流血酒精浸泡着伤口痛得钻心。

男人们以她的鲜血取乐不断发出让人作呕的大笑。

去死去死去死。

她极尽恶毒地诅咒这些人抬起头来时却是再温顺不过的目光。

她亲昵地

依赖过去,用自己的脸贴对方的小腿,软着嗓子叫主人。

她想活下来,无论如何都想活下来。

然后她就真的如愿以偿了。

被她依偎着的少年垂目望下来,打量她片刻,漠然得像是看死物的目光渐渐变得灵动起来。

那是欣赏。

不是男人对女人的欣赏,而是困兽对同类的欣赏。

他说,他从她的眼里看到了野心。

“站起来。他说。

那是十六岁的翎卿,那天是他的十六岁生日,他奉命替老魔尊扫除异己,有城主想要贿赂他,在百般讨好未果后,黔驴技穷,献了个女人给他。

那个女人就是奈云容容。

她那时还不叫这个名字,也就和翎卿差不多大,用女人来形容那时候的奈云容容还不太恰当,只是个女孩罢了。

但就是这么一个稚嫩的,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女孩,在被人打到遍体鳞伤,驱使畜牲一样送到翎卿面前时,抓着他的靴子仰起头,青紫的眼眶里没有一滴泪。

翎卿从她眼里看到了野心。

永不屈服,永不认输的野心。

她想向上爬。

为此不惜任何代价。

“想跟我走吗?

于是奈云容容爬了起来。

她脖子上带着栓畜牲的铁环,手上戴着镣铐,就连双脚都被锁住,但她用她被打断骨头的手,在地上拖出血痕的腿,牙关咬出了血,攀着翎卿,摇摇晃晃地站在了他面前。

一站,就站了这么多年。

从被随意欺辱赠送的女奴,成了魔域内人人惧怕的毒女。

就连翎卿都还能回忆起,奈云容容刚到他身边时,有多彷徨不安,害怕被他抛弃,拼了命地让自己变强,变得有价值。

到现在,她身上再也找不出曾经的痕迹了。

走出来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回到过去,奈云容容比谁都讨厌回忆,回忆一次就抑郁一次。

只是有的时候还是忍不住。

“喜欢谈不上,只是……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他突然死了,就好像死了一段记忆一样,以后还能记得那些事情的人又少了一个,奈云容容笑起来,“您

不用担心我不是温孤宴舟我对您的忠心不会变在我心里您永远排在第一位情爱这种东西对我没有意义。”

翎卿点头“那就好如果你喜欢他因为我杀了他记恨我也打算背叛我我会很难过。”

“殿下还能为我难过啊真好为您死都值了。”奈云容容开了句玩笑静了会儿忽然问“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温孤宴舟心思不纯了?”

也……一早就做好了杀掉他的准备。

毕竟有些事连她都看得出来。

她曾经见温孤宴舟去找过那个人。

翎卿十八岁时候带回来、就过了一个月就死掉了的那一个。

不是意外撞见而是故意跟踪。

她第一次见到那个人出现在翎卿身边时站在院子外看翎卿和那个人打赌翻了一下午的书。

她那时刚到翎卿身边既是想更了解翎卿也是忐忑不敢离开怕弄出动静被翎卿发现。

那个人终归是来路不明翎卿也没有对外公开那个人存在的意思万一是个不能让她知道的秘密怎么办?

而那一天还有另一个人也站在那处小小的院子外沉默地看了整整一天。

从正午到黄昏再到深夜。

那是温孤宴舟。

他站在屋子另一个方向望着院子里的两人第一次面无表情。

那一刻的温孤宴舟让奈云容容下意识感到恐惧。

或许是出于第六感她开始注意温孤宴舟。

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安身之处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任何想伤害翎卿的人都是她的敌人妨碍她的人都得死。

终于有一天翎卿不在她看到温孤宴舟闯进了翎卿的房间质问那个人是谁还有他留在翎卿身边的目的。

这还算正常翎卿身边突然出现一个不知身份的人

那人连点不自在都没有问什么答什么坦率得不像话就连他还有几天好活都不避讳。他自称是无名之人路过这里偶然遇到了翎卿就在这里借住几天没有仇家也没有过去。

当然也没有未来。

奈云容容如释重负这些话真假无所谓只要快死了这句是真的就好了。

可紧接着温孤

宴舟的话就让她的心重新提了起来。

“凭什么?”温孤宴舟说,“我陪了他这么多年,他身边的人一直是我,只有我,你算什么东西?”

他背对着门窗,奈云容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听出他压抑在平静外表下的愤怒。

以及不甘。

他看出了翎卿对这个人异乎寻常的态度。从来冷静得不像个正常人的人,在这个人面前被气得屡屡失态,动辄发脾气。

这本身就是一种特殊。

还是连他都没能得到的殊荣。

翎卿会信任他,倚重他,性命关乎的事情都能交给他做。

但翎卿不会对他展露自己真正的情绪。

那时的翎卿还在蛰伏。他的处境非常不妙,上有老魔尊觊觎他,下有魔域各大城主虎视眈眈,等着把他拉下来,在这种情况下,他本身也不可能外露自己的喜怒哀乐。

温孤宴舟从前不觉得有什么,因为翎卿对别人也这样。

但现在不同了。

被他质问的人态度却十分自然,甚至面上还微微带着笑意,反问温孤宴舟:“你觉得他需要什么呢?”

“陪伴?关心?爱慕?”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他每说一个字,温孤宴舟垂在身侧的手就握得越紧,手背青筋一根根隆起,骨节咔咔作响。

那人却还在笑,问他:“你觉得他需要这些吗?”

“那你呢?我能一直陪着他,而你连陪伴都不能给,”温孤宴舟声音都哑了,强撑着讥讽他,“你不是快死了吗?连这个月都活不过去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我能让他变得更强。”那人轻松地说。

奈云容容闭上眼。

她已经知道这场辩论的胜负在谁那边了。

翎卿看中了她的野心,他自己又何尝没有野心?

翎卿可以没有人陪伴,是他们这些跟着翎卿的人需要他,而不是他需要他们,没有她和温孤宴舟,翎卿独自一人也能前行。

他也可以没有人关心,关心不能当饭吃,没人关心也不会死。

爱慕更别提,一文不名的东西,魔域最不值钱的就是真心,何况翎卿长成那样,但凡他想,喜欢他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那人温声说:“是你喜欢他

你想要给他什么东西应该看别人缺什么而不是你有什么。”

那天温孤宴舟第一次在人前失态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虽如此但奈云容容那时其实不太担心。

那个人迟早都是要死的活不了太久

如他所说他们才是能长久陪伴在殿下身边的人。

但事实怎么样呢?

那个人确实死了也当真没活过那个月非常短暂满打满算那个人在翎卿身边也就停留了二十多天。

但从他死后翎卿就变了。

不是性情大变也不是伤心难过得活不下去整日以泪洗面。相反他没有表露出一点难过但他开始吃饭睡觉了。

翎卿入魔域九岁十岁结丹成功早已辟谷不再需要进食。他本人还是个修练狂更不可能浪费时间去吃饭睡觉。

仗着魔尊没把他放在眼里翎卿抓紧了一切机会拼命让自己变强。

一百年够干什么呢?对凡人来说一百年可能就是一生。对他们这些修士来说要是资质一般点的一百年还不够普通人破个金丹。

但是对翎卿来说一百年他从无到化神一步跨越入云端。

他隐忍了一百年收敛自己所有的锋芒像一具行尸走肉那样活着不敢让魔尊知道他的真实实力向魔尊表露忠心为的不就是最后的结果吗?

可他居然把时间用在了这种事情上。

就因为那个人。

翎卿问他:“你都要死了整天开心什么?”

那人说:“难道我要死了就不能开心了吗?没必要我还能看能听能说还能吃饭睡觉那我就开心因为我还活着。”

“只是活着就满足了?”

“当然不是人活着怎么能只活着呢?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看遍这世间的风景要开心每一天这样才算活过啊。”

那人眉眼弯弯笑起来明明坐在翎卿身前的阴影里却好像在发光。

他看着翎卿忽而有了些感概声音温和下去叹息一样:

“这个世界很大啊翎卿。”

两人面对面站着一个双十年华不到

早已经变得死气沉沉另一个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却笑得全然无所谓。

“你能教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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