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姚令喜再次发问:“尔等皆是朝廷股肱,此刻缄口不言,是否已有张良上计,可安西北军民?”
然而现场,还是无人作声。
问损,不答。
问计,徒劳依旧。
一帮子人,坐着杵着,块块根根,都是泥塑木头么?姚令喜简直要被他们气笑,没见到章栽月,一个个的,话都不会说了?
装聋作哑是吧?那就别怪我撕烂你们的嘴,帮你们开口了!
姚闻善看她帷帽转动,以为气急败坏,搜肠刮肚想出言解围,无奈满脑子太子殿下为何将如此要事交给小妹处理,小妹她小女子一个,懂什么朝政?却忽闻姚令喜闲闲唤出一声——
“司门郎中何在?”
“臣在。”
瓮声瓮气,所来甚远。
原来司门郎中人在阶下,掩于一众大臣最后,连头都没冒得出来,陡然被钦点,他暗暗骂娘,缓缓移步堂中,垮耷肩膀,揖手垂在腰下,出声没什么力气:“不知道殿下有何吩咐。”
东宫詹事一看他吊儿郎当做派,怒火腾地暴起,姚令喜立马拦住,从从容容发问——
“司门郎中,你可有事上奏?”
“没有。”轻飘飘俩字抛出,司门郎中哄小孩般地,抬头直视:“殿下若无吩咐,下官就退下了。”
“大胆!”丹歌一步踏到姚令喜身前,“仰面直视殿下,其罪当诛!”
“姑娘言重了吧。”司门郎中揖揖手,“殿下不在阁中养病,在此出头露脸,身为臣下,只是关切忧心,并非有意冒犯。”
“凭你也敢指摘殿下行事?!”丹歌被怼得七窍生烟,小拳头嘎吱,弯腰就去拔程千户佩剑,姚令喜一把拉住她,淡淡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对了。”
司门郎中歪斜斜揖手:“下官不敢。”
敷衍又呛人的语气一出来,堂内风向遽变,朝臣都有样做样,懒散散放垮了架子,冷肃的气氛,一下转为缭乱。
连个五品小官都敢跳头上蹦跶!真是苍了天了!丢人现眼的东西,门下侍中偷偷打量姚令喜,恨不能一脚给她踹回闺阁去!
许是怨念太强烈,姚令喜莫名察觉到,冷不丁打个寒战。
这一整个哆嗦,帷帽简直不要颤得太厉害,看得姚闻善都沉不住气,想把她扛回后院。
好在姚令喜很快调整好状态,洋洋开口:“司门郎中,正五品上,隶属刑部,掌门关出入之籍及阑遗之物。”
说完,她顺口发问:“我说得对吗?”
我呸!司门郎中白眼差点翻上天,恨恨作念:这么多人在,偏生点我,合着就是因为我五品,我官阶最低,我是个软柿子,我最好欺负是吗?你怎么不去招惹郑尚书呢?
他鼻息哼哼,梗着脖子,软塌塌揖手:“确如殿下所言。”
说完,又直勾勾望住姚令喜,要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而姚令喜此时隔帘相看,已经视他如死人。
“九郡仓屯,分散各处,皆毁于黑火炮烧,以至于国朝经营西北二十年之基业,一夕尽毁。”
她自始至终语气舒缓,气定神闲:“你这个司门郎中,居然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何人何时以何种路径携黑火过关,也未布置追查。你就不怕仍有黑火流窜,甚至流入京城,危及京师!我看你不是懈怠,是不中用啊。”
顿了顿,她侧目左后,“程千户何在?”
“末将在!”程千户悍然抱拳。
“司门郎中,溺职失责,着罢官去职,当庭杖毙。”姚令喜淡定下旨:“立即行刑。”
“末将领旨!”
“啪”地一声,程千户按剑上前,一把揭去司门郎中僕头官帽!
寒风冷气,一霎灌入脖颈,司门郎中浑身一个激灵,站不直的身姿,瞬间僵硬——怎么可能——居然——动真格?!!
太子殿下都是缩头乌龟,宁国公主假把式一个,有胆子杖杀朝廷命官?!
“来人,”程千户左手端好官帽,吩咐左右:“为大人除去服制受刑!”
“是!”两名侍卫应声前来,伸手就钳衣领。
司门郎中只见他们高头大马,阴森狠戾,恍若黑白无常,登时就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堕倒,口中咿呀呜咽,凑不出一句整话。
俩侍卫不由分说,架住他两腋,利利索索,开始剥官袍。
扣开一粒,再开一粒,执杖的侍卫豹头环眼,也踏靴前来。
嗒、嗒、嗒——
厅堂不大,脚步声反复交叠,震得朝臣心肝一颠一颤。
其中,门下侍中和姚闻善,东宫詹事和另几个属官,几人视线不约而交结,个个脸红心热,眼冒精光——只道这架势——不比宣政殿太子——强上百倍?
当庭杖杀啊——区区公主而已——真猖狂——真嚣张——真不知天高地厚——真是无与伦比的畅快!
此刻高台上铁血手腕的哪里是宁国公主,分明就是太子殿下嘛!
他们既惊且喜,乐得都要跳起来掀屋顶了,其余朝臣愣怔半晌,才猛然醒转,惊惶呼嚎——
“殿下!”
刑部尚书领头,方才坐着的立着的、稳如泰山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现在都跳起脚求情,满堂讨饶——
“殿下——”
“殿下饶命!”
“殿下不可!”
终于肯出声了呢。
姚令喜冷冷注视,许久才竖掌示意,待朝臣们安静下来,她款款说道——
“太子殿下以亿兆黎民相托,诸位大人既无本上奏,没得商讨应对今后,那西北乱便乱着,本宫自然以问责追罚为上。列位臣工纷说不可,是本宫拿错罪人,还是拟错罪名?又或是留他全尸太过轻纵,该清算夷族,还请诸位——”
略略一顿,她慢悠悠吐气:“指教。”
“啊这——”
这简直太强了好吗?阴阳怪气怼他们就对了!叫他们平日里漠视殿下,统统去死去死!
詹事站在她身侧,兴奋到浑身发抖,恨不得立马给姚令喜装轿里头,然后八十骏马风驰电掣,拉回东宫,塞太子怀里!
“你抖什么?”姚令喜发现他异状,压低声音:“这事儿我自个儿担着,不会牵连东宫。”
不,请务必牵连!詹事默默把持自个儿,同门下侍中交换的眼神里,热情澎湃,火花四溅,都道是太子妃当仁不让,别说没圆房,就算圆房了,也必须抢回来!
他们激动他们的,然而其他朝臣却是个个张口讷讷,想求情,宁国公主句句在理,又有太子亲授权柄在手,处置并未失当;不求情,难道任由一个小妇人在此放肆?!
哑然许久无话,视线交错几番,他们好似突然转念,纷纷又道——
“臣有本上奏!”
“启禀殿下——”
“殿下——”
“慢着。”姚令喜再次竖掌,堂内瞬时鸦雀无声。
“程千户。”
“末将在!”
堂内一片死寂,众人无不埋首视地,立等姚令喜收回成命,就连姚闻善都悄悄点头,示意她见好就收。
但薄纱后的姚令喜,冷声冷气:“带到外头行刑,莫吵到大人们奏议。”
“是!”程千户抱拳一送,同两名侍卫,客客气气,似扶似拖,带走司门郎中。
他知道主子威仪就在此间,挑个不近不远的地儿,半口气没歇,当场行刑!
外头立刻传来哀叫。
“嘶”——
姚闻善第一个倒抽冷气。
自家小妹刚才还是小白兔一只,就会嘤嘤嘤跟他认错,怎地突然转性,杀伐果决,手段如此凌厉,而他这个亲大哥,此前竟然一无所知!
而其他一应朝臣,则恍如大梦初醒,陡然想起半个月前——
宁国公主,可是连城防营都能调动的狠人!
不止城防营潘总兵听她调令,事后御史台多番弹劾,圣上和太子,非但半分责罚未降,甚至还大加赞赏,今日太子更是诏令见宁国公主如见他本人,大内隆宠,当世无双,恐怕也就章大人能勉强比肩!
公主无符调兵,那才叫闻所未闻,而今参议政事,杀个犯官,又算得了什么?
得罪不起,根本得罪不起!
众臣骨颤肉惊,终于是不敢小视,缄声待命。
院里哀叫声声,夹风雪吹至门外。
谢四心知姚令喜已经稳住局面,往门上懒懒一靠,瞥到章栽月手里一卷《疡科会粹》,悠哉建议:“时辰还早,章大人可先读会儿书,谢某略知疡科,或可为你释疑解惑。”
“说到解惑。”章栽月凤眼一亮,来了兴致:“我家朝闻被你扣去许久,未知何时归还?”
“朝闻什么的——”
谢四兴味大起,不再懒洋洋倚门,反而倾身前顾,挑眉含笑:“区区朝闻——”
他一字一垂眸,两张脸的距离,倏忽逼到极近,戏谑对视之余,语气像极了调戏良家:“章大人,您当真在意?”
目光交结,该死的默契乍起,章栽月一下从他脸上看出门道,立时奉上书卷。
哗啦啦,寒风卷过,书页翻涌,一枚象牙书签赫然出现,他手指第七行字,眼里满是对知识的渴求:“此处止血技法十分含糊,烦请谢少主细说。”
“……”
他还真敢问。谢四霎时语窒,恍惚有种明明占据主动,抓到对方辫子,可以痛打落水狗,却莫名吃瘪,施展不开的错觉。
此时堂内,伴随着忽高忽低的哀叫,平准令移步堂中:“启禀殿下,市易官有帖——九郡庶民听闻仓储被毁,皆固守存粮,不肯售卖和籴,恐怕无法就地筹措粮饷。”
“嗯。”姚令喜点头,“庶民自保而已,无可非难,切记叮嘱地方,莫强行征敛。”
“下官谨遵教诲。”
平准令退下,都水监大监紧跟着出奏:“殿下宽宏,是为百姓之福。
然则州县陆续上报——阳西九郡境内之枢要路桥,多遭火烧,难以通行。眼下寒冬,沿途河面结冻,漕运不济,下官已派人探查冰面是否可通行车马,倘若此法不通,下官愚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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