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幸福公寓
三天后,北临746局侦查大队。
卫舫盯着桌前整理好的有关37名受害者资料及身体状况报告书,眉头紧锁。
他拿着其中一份资料走出办公室。
往日清冷的大厅此时坐满了人。
卫舫举起医院开具的病理报告:“左侧鼻骨骨折,左侧多发肋骨骨折,胫腓骨骨折……人现在还躺在重症室没醒呢,你们——”
“不关他们的事,是我打的。”
大厅最前排,满头花白,鼻梁架着副老花镜,瘦骨嶙峋的老人拄着拐杖颤颤悠悠站起来。
以一步十厘米的速度向卫舫挪过去。
老人家:“全是我打的……要抓就抓我。”
卫舫:“……”
卫舫连忙上前搀扶老人家:“大爷,您坐好。”
确认老人家坐稳,卫舫扫视四周。
除去后几排茶社事件受害者低着头一声不吭,前排坐着的估计都是热心市民。此时正竖着眉,怒瞪自己。
卫舫失笑,问前排正在聊天的两个人:“明礼,小飒。那晚你们在现场,雷际的伤当真是大爷一个人干的?”
两人对视一眼,还没开口,老人家着急道:“你这人怎么比我还聋呢。”
“好吧,那表彰和锦旗就只发给大爷了。”见周围人神色怔愣,卫舫微笑:“感谢大爷帮我们抓住罪犯,保护无辜群众的安全。”
“将人打成那样,不用进局子蹲着啊。”
“还以为警方不讲理,各打五十大板呢。”
“咳,实不相瞒,在下也施展了一些拳脚。”
……
卫舫示意下属将早就备好的一沓证书和锦旗送给前排每一名热心市民手中。
“下次出现这种情况,我们仍然不赞同大家与犯罪分子硬刚。他们穷凶极恶,若大家因此受伤,是我们万万不愿看到的事。”
卫舫顿了顿,站在大厅中央,给众人鞠躬:“但是谢谢你们的勇敢,挽救了两条人命。我们警方不会让无辜者受委屈,也绝不会让罪犯逍遥法外,请大家放心。”
经久不绝的掌声和叫好声中,谈飒回头望向最后一排靠墙的角落位置。杜珍正抱着雷铭哲,握住他的小手拍巴掌。
两人没有伤到脏器。现存的三十六名受害者,重伤十二名,目前在住院。其余二十四名坐在大厅,等待属于他们的结果。
送走见义勇为的热心群众,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卫舫望着面前的受害者,表情无措。
茶社事件引起国家高度重视,开始严查各个营业机构违法违规现象。
警方正全力追查相关涉案人员,但眼下如何安置受害者成了难题。
现存福利机构一般只针对儿童,对于三十六名成年人,且是无法发声的成年人尚没有最妥善的安置措施。
他们受了许多苦,值得最珍重的保护。
上级部门为此正在秃头。
谈飒利用三天时间恶补手语,她示意卫明礼去找他舅舅,自己走进沉默的人群中。
蹲在每一个人面前,谈飒用手势问:你们已经安全了,以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其实这本该是警方的工作范畴,奈何这些人对谈飒的接受度更高。
实习生见状叹气:“颜狗的世界,让我们普通人怎么活。”
“胡说八道。”闻延没好气道:“谈飒是北阳大学心理系毕业,她破案不如你,但比你更懂得沟通。”
实习生撇嘴。
“你没发现吗?她根本没把面前的人当成受害者。”
实习生只看到谈飒和受害者交流时连纸笔都不拿,很不专业:“那当成什么?”
“朋友。”闻延将资料拍在实习生身上:“给队长送去,我去医院看看雷际。”
实习生走进大厅,卫舫与卫明礼正好从办公室走出来。
他举起资料,高喊:“队长!”
附近的受害者突然打了个哆嗦,面条似的从椅子滑到地上,原地抱头。
实习生愣住,放下高举的手臂。
创伤性应激障碍。
谈飒叹了口气,这些人需要漫长的时间来平复心中伤疤。
但他们现在连家都没有。
谈飒对卫舫说:“他们想要一处安静的,可以报团取暖的住所和一份忙碌却能获得尊重的工作。”
卫舫:“明礼和我说了你们的计划,我这就向上级部门提交申请。这件事上面高度重视,资金审批不会有问题。”
卫明礼沉吟:“我和飒飒意思是,由我们买下别墅。不作为福利机构,而是众人的共同财产。审批的资金直接打给各人账户,由他们自主分配。”
卫舫微愣:“但是——”
谈飒:“拨款建立的福利机构,以后还会住进新人,这些老人永远没有固定住所。他们可以通过补助和努力赚取工资攒钱买房,但现在最能令他们安心的,是一处彻底属于他们的家。”
“你们愿意自掏腰包给别人买房子?”
“为什么不是投资呢。”谈飒笑笑:“他们以后必有成就。”
“好吧,我会将你的想法写进申请表。”卫舫说:“在审批通过前,这些人暂时安排在警局附近的旅馆。”
“不用。”谈飒晃了晃钥匙:“他们该回家了。”
卫舫反应过来:“你们挺行啊,先斩后奏,还说跟我商量?”
卫明礼笑容温和:“是舅舅最近太累,帮忙分担一二。”
雷际于当日晚七点二十三分苏醒,得知鲁冼已死后将所有罪行推给鲁冼。但三十六名受害者笔供沉默有力,雷际辩无可辩,证据确凿。
一墙之隔,劫后余生的受害者举着手机,周围聚集同样身穿病号服的同伴。他们围着手机满脸喜悦,查房的护士在门口徘徊再三,决定不管。
走进雷际病房时,护士笑容消失。
“2号床病人雷际,该打针了。”
针头在刺眼的白炽灯下泛着寒光。
精神恍惚的雷际浑身僵住,他突然想起以前玩的小游戏,针头在肌肤游走带起的颤栗感令他喜悦。
而现在他只想逃离这里。
他不想住院,更不想进法院。
但他全身无力,连寻死都做不到。
护士对着突然嚎哭的雷际毫无触动,拿起针头扎进雷际的血管。
***
举着手机的女人紧紧望着眼前发着光的别墅,不敢眨眼。
她还活着吗?这是梦吗?
没有恶心的汗臭,拥抱她的是清新的草香。绿油油软乎乎的草坪上,喷水机活泼的洒水,女人深深吸气。
是湿润的泥土味,小时候在雨中跳舞,就是这个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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