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钦从照夜楼回到灵禅寺时,亥时已过。
灵禅寺位于长安西郊一座小丘上,十分偏远,故而僧人不多,平日里香客也少,很是清幽。
西郊多坟地,到了晚上,风大一些,坟地里便有白磷自燃所致的鬼火憧憧,坐落其中的灵禅寺也便显得阴森起来。
沈钦走进寺中,金刚殿的烛火仍然亮着,沈钦走进去,住持玄慈仍在诵经。
长安寺庙众多,住持大都年迈,玄慈不然。他不到四十的年纪,面容十分英俊。
沈钦一直有些困惑,玄慈的姿容实在不像是会看破红尘之人,为什么年纪轻轻便入了佛门。既入佛门,为何又在长安的诸多宝刹里,选了灵禅寺这样一个诡异偏僻的寺庙来修行。
沈钦无言踌躇半晌,本想静默转身离开,玄慈的声音响起:“安之,有事吗?”
沈钦停住了步子:“明日盂兰盆会,恐要玷污大相国寺佛门净地了。”
玄慈敲打木鱼的手霎时停下来,他顿了顿:“杀人?”
“或许。”沈钦道:“也或许是淫/乱。全看那人造化。”
前些天朱家的眼线回了照夜楼,说是朱霖派人从医馆买了许多五子衍宗丹。
“主上。卑职一路跟着那买药的小厮,他足足买了三瓶六十丹,医馆的郎中都有些害怕了,再三告诫,说这药每次房事至多服三丸。那小厮问若服多了会怎样,郎中说每个人体质不同,体质好的或许多多行房便能缓解,但若体质差的,金/枪不倒、精/尽人亡也有可能。这药买回来,小的又偷听了朱霖和仆从的对话,朱霖说朱称死的不明不白,他不甘心,要找人试试五子衍宗丹的厉害。”朱家的眼线猜测:“他这是要找人试药了,怕是还会出人命,咱们管吗?”
“试药……”沈钦的食指敲打着桌子,眸色深沉,
缠缠正巧来照夜楼找沈钦领罚,听了两人对话,问道:“五子衍宗丹对女子可有效力?”
沈钦瞥了缠缠一眼,缠缠看得出,这一眼不是责备。
朱家的回话:“卑职查过,只对男子有效,对女子无甚用处。”
“那就跟咱们没什么关系了。”缠缠开朗应道。
沈钦的沉郁却无半点消散:“查一查最近来往朱家的人,看有无异样。”
朱家那眼线领命而去,再回来便是今日。
“主上料事如神。”眼线回禀:“近几日每到子时,便有一个身穿斗篷之人来朱府书房同朱霖密谈。昨儿个卑职被安排值夜,便走近看了看,那人像是个和尚。”
话到此处,朱霖心里打得什么算盘,沈钦心里大致已经有了数。
他暗暗冷笑,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朱称脑子长在□□那三两肉上,朱霖也不遑多让。
沈钦冷笑,既然朱大人有此“雅兴”,那他沈安之不妨帮他一把。
……
玄慈回头,看向沈钦眸底压抑不住的阴鸷,叹了口气:“安之,已无回旋余地了吗?我终是不想看你作孽。”
“何为作孽?回护自己所爱之人,也是作孽吗?”
玄慈握着木槌的手紧了紧,额间的筋脉也忍不住颤了颤。
最终,他闭上了眼睛:“这世上之事,都有因果,我只是怕……”
“善果也好,恶果也罢,安之咽下便是。”沈钦打断玄慈。
说罢,沈钦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叔父,您说金刚怒目,是为渡人,还是杀人?”
回答沈钦的是一片沉默,沈钦没有纠结于这个问题的答案,阔步回了寮房。
四周重归寂静,玄慈睁开了眼睛,他抬头望向四大金刚像,他们手持法器,一片怒容。
玄慈的脑海中浮现一个女子的身影,她走那天,没有申辩,没有哭泣。她出奇地从容,平静胜过这世间任何佛陀,这让沈家的众人看起来更像是狰狞蠕动的蛆虫。
玄慈的眼尾染上猩红,木鱼声重新响起:咚……咚……咚……
玄慈的口中却不再是经文,他喃喃道:“金刚怒目,只杀……不渡……”
……
腊月初八,顾云亭夫妇先行一步,去大相国寺听住持方丈早课讲经。吕嬷嬷则来了春息苑,催促贺小茶起床打扮。
贺小茶不情不愿,这个盂兰盆会是真的非去不可吗?难得今日不用读书写字,她都已经好久不睡懒觉了。
绵绵翩翩和小酒这三个丫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贺小茶拽起来,替她更衣上妆梳头簪钗,忙活了足足半个时辰。
贺小茶望着铜镜里的几人的“成果”,觉彻底醒了,啧啧称奇,她贺小茶也是颇有几分姿色的嘛。
贺小茶两手托着腮兀自快乐起来,吕嬷嬷和几个丫头看她这般,乐不可支。
绵绵打趣:“方才小姐还不愿起呢,您瞧,早起片刻还是值得吧。”
贺小茶猛猛点头:“值得。今天长安这些郎君还不得被我迷死!”
吕嬷嬷和三个丫头原本笑着的嘴角不由颤了颤,她们这位小主子又在口出狂言了。
贺小茶迷死长安三千郎君的壮志雄心在半刻钟之后就被彻底摧毁。
因为她见到了同样是盛装打扮的顾宝珠,普通小姑娘打扮打扮都是小美人,更何况顾宝珠本来就是大美人。
贺小茶看着顾宝珠直摇头:“人怎么能在胸大的同时腰还这么细的?!”
“小姐!!!”绵绵翩翩和小酒发出尖锐爆鸣,这么敢说还要不要命了?!
顾宝珠听闻这句夸奖,并无半分喜色,如果可以,她宁愿没有这份姿色。
她想起那天去秘房的事……
那堂“授课”整整持续了两个时辰,她从秘房出来时,浑身被汗浸透,站都站不稳。甫一从地穴回到地面,大量的新鲜空气钻入口鼻,使得她口腔残留的那份酸臭腥气更加浓郁,她蹒跚着,近乎是连滚带爬地走到了院子里,发了疯的呕吐起来……
顾宝珠回想到这里,脸色变得苍白,身子摇摇欲坠。
贺小茶一把将她扶住,待顾宝珠将将站稳,贺小茶赶紧松开来,防备说道:“大喜的出去玩的日子,你休想讹我!”
不知为什么,听贺小茶夸她漂亮,顾宝珠内心毫无波澜,贺小茶骂她,她反倒觉得舒坦不少。
“我只顾着打扮了,没吃饭,有点晕。”顾宝珠找了个理由。
“你早说啊!我就知道你这腰肯定是饿出来的。”贺小茶从荷包里拿出一小块竹叶包的米糕,递给顾宝珠。
顾宝珠剥开叶子,塞到嘴里,不由挑眉。
“好吃吧?!”贺小茶问道。
“嗯。”顾宝珠点头。
贺小茶得意:“我自己做的,里头掺了桂花蜜,桂花蜜也是我自己做的。你要想吃,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去一些。”
顾宝珠一愣:“你……不讨厌我?”
贺小茶闻言翻了个白眼:“合着你也知道你有些行为很讨厌啊?!”
顾宝珠吃着米糕,微微低了头。
贺小茶抱着胳膊“教育”顾宝珠:“虽然我是挺不喜欢你装柔弱,但回头想想,你也没做过什么害我的事。你的心情嘛,也可以理解。毕竟我回来了,你又不是亲生的,害怕被扫地出门,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这些日子你想必也看明白了,母亲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即便把我赶出去也不会赶你的,所以你也不用演了。我这人对美人的宽容程度很高,只要你改,我就会原谅你,甚至会对你很好哦~”
顾宝珠将最后一口米糕咽下去:“哦。知道了。”
贺小茶瞠目结舌:“你就这反应?你……”
贺小茶还没说完,顾盈时就在远处招呼:“年年,宝珠,快过来,要出发了!”
顾宝珠二话不说就朝马车走去,贺小茶跟在后面依旧喋喋不休:“你这人知不知道好歹啊?我很少夸别人好看的。我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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