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君殿地牢入口就在他们拜堂的看台后方,蔌黎当时背对着看台离开,不过是他当着宾客的面掩盖行踪罢了。
叶清漪直接从看台后进去,一路摸到地牢内,穿过一条幽深的甬道,路过一处点着火把的空间,空荡荡的,只有两个火把,像是为了在两条通道之间加了一处亮堂的地方供人喘息,之后是一条更宽阔的通道,通道两边隔段距离就有一对火把,比之前亮了一些。
地牢内似乎设置了某种强大的阵法,压制得她极度不适。越往里走,她的不适越明显,要扶着墙慢慢往里挪,走到后面,她实在难以承受,不得不停下来。
她一手扶着墙上凸起的岩石,一手捂着心口,大口喘息着,眼前的通道尽头是一个可供二人并肩通行的入口,仿佛在引诱来访者进入。
“你确定要去救他吗?”虚空中一个极尽魅惑的声音响起,仿佛就在她耳边。
“什么?”叶清漪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装作被我占据了身体,为了让妖君和你拜堂成亲,不就是为了降低他的戒备,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婚礼上,给连喜逃走争取时间吗?”
花妖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似乎是从石壁后传来的,又似乎来自她的心底,她一时分不清这些话究竟是花妖说的,还是她内心的想法。
“他明明记得一切,却装作毫不知情,隐瞒身份,这些你都忘了吗?他真的像他口中说的那样,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吗?”
“连喜虽然没说,但我知道,他是拿到内丹后才恢复的记忆,包括探古寻未的能力,也是那时候恢复,他没有骗我。”
“那又如何?”蛊惑的声音还在继续,仿若来自幽冥的低语,“人不可能没有私心,他们才是两兄弟,你就没想过他二人会联手对付你?就算不是,你帮了他们,他们又是否会感激你呢?指不定到头来还要怪你多管闲事,说到底,这是妖族内部的事,也是魔尊他们一家子的恩怨,和你毫无关系。”
“可我前世的死很可能与蔌黎有关。”
“这不过是你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你当真在乎当年的真相吗?”
“我……”
“还有,你确定要救连喜吗?”
其实叶清漪也曾问过自己,她是不是非救连喜不可?
“不管是不是你想的,连喜都已经将冰莲送给你了,你完全可以自私一点,带着冰莲逃离妖界,反正连喜是蔌黎的亲哥哥,不管怎样,他的下场也不会太惨。”
“本来也是他自愿给你的,就好像前世,他用一半修为救你,也是他自愿的,你完全不需要觉得有什么亏欠。”那声音围绕着她,宛如恶魔的呓语。
“叶清漪——”
恍然间有人大喊了她一声,将她从思绪中唤醒,她抬头一看,竟是南宫。
“叶清漪,真的是你!我就觉得暗处的这股气息像你!”
“南宫?你怎么在这?”
南宫没有直说,但叶清漪从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中读到了答案——他是来参加婚礼的。
“我和狼族兄妹一起来的,他们被狼王带回去了,我趁人不注意留了下来,打算看看情况,”南宫见她这样,伸手虚扶了她一把,“你这是怎么了?”
不待叶清漪回答,地牢深处忽然传来一阵猛烈震动,应该是两股术法相撞激荡出的术波,不是有人打起来了,就是有人激活了护体法力,反抗攻击而来的术法。
南宫和叶清漪同时抬头,望向前方的入口。
南宫:“这是什么情况?里面的人是谁!”
叶清漪:“要来不及了。”
二人刚走进去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这是孤专门为你准备的,兄尊可还满意?”
安静了几息后,喑哑的嗓音响起,夹杂着一声轻笑:“别以为你这样就得逞了。”
“兄尊莫不是糊涂了,难道是这两日失血过多,出现心魔了?你清醒些吧,一切都在按我的计划进行,狼王也决定为我效力,听我差遣,仙门最强的人都在这里了,人族更是不足为惧。如今的天下,我会为妖族重建一个世界,一个以妖为尊的世界,世人皆修炼妖道,以化妖为荣。”
花妖听了一愣:“这么一听,我倒是挺支持他的。”
叶清漪喝道:“你闭嘴!”
南宫诡异地看了她一眼:“我没说话啊!”
“……”
地牢内灯火通明,四个角落都点了火把,入口后是一张简陋的长木桌,上面堆满了各种法器,都是用来压制魔族法力的。
蔌黎背对着她,站在靠门口的位置,离她最近,紫玥握着匕首候在一旁。
连喜被困在正前方的法阵中,法阵上被施加了数道禁制,双手凭空高高架起,低垂着头,长发散落,遮住了他的眉眼。玄冥斧高悬在连喜头顶,源源不断地汲取他的灵力,紫晶石内的血气。
叶清漪打眼一看,便知这大约是上古的缚魔阵了,蔌黎竟花了如此多的心思,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筹谋这一切的。
这时,连喜像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气息,肩膀不自觉地颤动一下,却没有勇气抬头——他不想被人看到如此不堪的模样。
“蔌黎。”叶清漪艰涩开口,她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说话了,尝试了两次才喊出声。
听到叶清漪的声音,蔌黎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明白过来,无奈地摇头:“看来还是瞒不过你。”
他说着转过身,神色猛地变了:“你将喜服换了?”
叶清漪坦然挑明:“蔌黎,你也知道,答应嫁给你的人不是我。”
耳边响起花妖的嗤笑。
蔌黎眼神闪躲,嘴硬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叶清漪叹了口气:“不管如何,我都不会嫁给你的,更不会留在妖界或者魔界。”
法阵中的身形动了动,微微抬起头来。
蔌黎冷笑:“你以为你走得掉吗?”
如此做就是为了天下吗?不过是强者的游戏,弱者何以生存?如今的太平安稳,不过是建立在弱者的白骨之上。不破如何立,这所谓的太平祥和,早该颠覆毁灭了,
“连喜,你自以为是舍弃自己,以为这样我就会领情吗?”
连喜:“我探知了无数次我们的结局,可都无法避开悲剧,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做了。”
叶清漪:“所以你就选择了最蠢的一种?”
连喜一时无言。
“我这一生,想做的事都去做了,也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只是到这一刻我才真的意识到,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要的是不再受人摆布,不再因为他人而影响自己,也不需要任何人为我牺牲,我会用自己的能力达到自己的目标。”
紫晶石上的血气已经达到最满。
紫玥看了眼,立即提醒蔌黎:“要尽快了。”
蔌黎正了神色:“不管你之后会如何怪我,今日谁也别想阻止我。”
他狠了神色,抬起手,带动一股裹挟着冰霜的法力。
在他手落下的同时,以连喜为阵眼的法阵中渐渐聚起细碎的冰霜,寒光流转,烛火一闪,自烛台往上结了一层很薄的冰霜,将烛火包在其中。
地牢中气温骤降,几息间便如置身冰窖。
赤焱出身火族,同时拥有人族和火族两族血统,连喜身上有很多火族的特征,额头处的火苗印记,化为魔族形态后,黑发夹杂着的红色的发丝,玄色的月影长袍下若隐若现的血色经脉,自心口汇向四肢百骸,在掌心开出一朵红莲图腾,经脉中似有岩浆涌动,自脖颈处攀至耳后,眼中也仿佛有两簇跳动的火苗,远远看去像蓄势待发的猛兽,这才是他真实的模样。
此时连喜额头的火族印记已经黯淡,仿佛蒙上一层霜翳,经脉中的血液也像被冻住一般停止流淌,光芒熄灭,掌心红莲凋零,无力垂在身侧,他的脑袋也缓缓垂下,无声无息。
猛兽被夺了利爪,上了镣铐,缚住手脚,成了一头困兽。
蔌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也夹杂了悲痛,很是复杂。
既然做了决定,他就绝不会后悔,他选连喜换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二人有血缘关系,连喜又法力高强,不会危及性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不能再回云仞了,这个修罗契必须转出去。至于连喜回仙山会受到怎样的反噬,那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了。
他心中如此想罢,手却下意识伸出去,妄图阻止术法进行。可他早就知道,换契一旦开始无法停下,若强行中断,换契之人必死无疑,他也会重伤。
南宫很慌乱地看了眼叶清漪,像是在等叶清漪出个主意,叶清漪只是不错眼地盯着被施法的连喜,眼中似有决然。
恍惚间似有风起。
一颗晶莹剔透的血莲,连喜的心口。
蔌黎转头,只见叶清漪正施法操控着血莲,血莲上的法力一端在她手里,一端连着连喜的心口。
叶清漪觉得自己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耳边充斥着悲鸣,像有无数修罗在她耳边哀怨质问,间或夹杂着魅惑之语,像在祈求她住手。
她试图竭力保持清醒,全部的力气都用来维系施法。
“叶清漪你干什么!你疯了!”她的五感出现暂时性的紊乱,听不清是谁在喊,那声音也像隔了一层似的,闷闷的,像落水者听到了来自岸上的呼唤。
她只有一个念头,将冰莲物归原主。
“归位吧!”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大喝一声,所有修为集中在掌心,尽数打入冰莲。
不知是被法力催动,还是感知到宿主的重伤,冰莲开始受本能驱使,加速往前。
冰莲入体的瞬间,连喜周身的经脉竟像复苏一般涌动,那冰霜渐渐褪去,被冻住的一切都焕发出生机。
一头沉睡的野兽苏醒了。
连喜睁开眼,眼中血色一轮,奔腾的火焰自他周身横扫出去,火光冲天,在一方地牢中腾腾升起,烛火不仅解了冻,还愈发旺盛。
这一刻,她耳边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密林为之一震,悬崖下沉寂万年的死寂之气荡起一丝涟漪。
一切终于结束了。叶清漪虚弱倒在地上,庆幸地想。
紫玥过来扶起她,让她不至于被口中涌出的鲜血呛到。
她仰头望着连喜,抬手像是要勾勒,
紫玥拉着她的手放下:“你方才完成如此耗费心神的术法,暂时不能妄动。”
叶清漪虚弱一笑:“真好……我终于……把属于你的还给你了。”
连喜闭着眼,悬在半空。
“你就这么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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