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来龙去脉后, 琼光总算弄清楚了当下情形。

“难怪我觉得浑身轻飘飘的筑基巅峰”

他不可思议地翻看着自己的手掌,又掐了掐脸颊,“不是梦啊, 天下竟有这般不劳而获的好事”

周霖也狠狠吃了一惊,要知道,她身负麒麟血脉, 天生该有修为,温养到今日也不过筑基后期,已堪称一日千里。

而琼光竟一夕之间追了上来

她眼眸瞪大,不可思议地喃喃“传承中可从未说过结契会有这般用处, 这究竟是”

谢征心中掠过诸多猜测, 迟疑地望向无律“师父”

迎着数道或困惑或好奇的眼神, 无律沉吟了会儿,道“我来讲个故事好了。”

说是讲故事, 可谁都明白这“故事”并不简单,纷纷围拢过来,安静地听着。

“很久很久以前,天地间有一位大能, 呼风唤雨、生灭万千,都不在话下,修士妖兽,无不服他。”

“大能麾下更是有三千门人弟子,每一人都对他异常孺慕, 渴望得到他的认可。”

“要知道,大能手中资源许多,稍稍倾倒,就足够令他们从三千之众里脱颖而出”

“故而他们勤奋刻苦、兢兢业业, 只求大能眷顾一眼。”

无律声线清灵,诉说起来悦耳至极,丝毫不觉枯燥。

可她对这干瘪的叙述很不满似的,双眸一扫,瞟见傅偏楼肩头窝着的老贝壳,伸手拎来敲了敲它。

也不知传音说了些什么,老贝壳张开一道缝隙,蜃气涌现于半空,化作百态。

衣袂飘飘的大能与他的三千门人弟子,便伴随着无律的讲述,浮现在众人眼前。

大能很厉害,也很冷漠,对所有弟子一视同仁,奖惩严明。

三省吾身、心思澄明、行端立正的,就赏;偷奸耍滑、心胸狭窄、不择手段的,就罚。

在这样苛刻的规矩下,门人自然处处约束自身,唯恐哪里行差一步,惹来大能厌弃;期望表现得足够乖巧,获得喜爱,从而出类拔萃。

“然而,人心有偏。”无律顿了顿,接着往下说,“三千人中,有四位得他青睐,宠爱之重,几近亲子。”

蜃气变动,那数不胜数、面貌模糊的人堆里,陡然出现了四个精雕细琢的角儿。

“这四位,乃最初陪伴在大能身边的弟子;彼时人少,大能在他们身上花费诸多心血,莫说人人艳羡的好处,便是那些森严门规,偶尔耍一耍赖,也是可行的。”

“理所当然,这四位弟子之仙途一片坦荡,旁人即便奋力追赶,也不能望其项背。”

故事听到这里,若说别人还有些云里雾里,谢征和傅偏楼则已隐隐心惊。

“大能”与其偏爱的四位“弟子”

两人对视一眼,确定了和对方的猜测一致,面色都有了变化。

无律注意到弟子细微的动静,若有所思地递来一瞥,继续讲道

“天下虽不公之事多矣,可这般明显的不公,于大能而言,着实有失偏颇,他自诩一视同仁,久而久之,便不愿再放任这个错误。”

“可到底是牵挂疼爱过的弟子,当真要收回权柄,让他们从天骄沦为凡人,大能也于心不忍。”

“思来想去,他有了一个法子”

谢征沉声道“限制后代。”

“不错。”

无律的声音愈缈,“大能座下三千弟子,而这些弟子又各有传承延展,荫蔽家族。毕竟一人只身,难达万古,唯有一代一代存续下去,血脉方才不断。”

“而大能勒令,不准那四位偏爱的弟子成家立业,绵延子嗣。若有违者,将其后人径直打杀,也并非罕见之事。”

“到后来,三千门人在经年累月中坐化,其后代则欣欣向荣;反倒是最受宠的四位,虽看在他们面上,大能对其后人多有照拂,间或怜惜,也会对违令诞下的新生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到底一脉衰弱过一脉。”

周启、周霖以及蔚凤蹙起眉,这似乎

他们的目光落在老贝壳吐出的蜃气上,许是察觉到探究之意,又或者终于到了揭露真相之刻,白雾聚拢成的那四道弟子身影,逐渐有了变化。

一者拖尾,一者生翅,一者长角。

最后一者虽外貌无所变化,身姿却孱弱下去,被身后众人拽入雾中,消弭不见。

“龙凤麒麟,无垢道体。”傅偏楼深吸口气,仰头看向空中,眸光闪烁不定,“天道曾有偏爱,却又为纠错,将其逼至绝路”

无律果真也知晓这件事。

麒麟兄妹默默牵紧了手,蔚凤苦笑一声,被宣明聆安抚地顺了顺绷直的脊背。

“又许多年过去,四支血脉偌大一族,仅剩不到十指之数,眼看就要全盘覆灭。此时,忽然蹦出一个疯子、不,一群疯子。”

“疯子们说,大能

做错了事,不配再立这山门规矩。他们要将大能拽下神坛,从此自己做主。”

在场之人,除却先一步得知的谢征和傅偏楼,无不抽了口凉气。

大能是谁天道。

将天道拽下来,自己做主这是何等的胆大妄为、异想天开

周启忽然想到和秦知邻的最后一面,那个瘦削的男人厉声质问着,天道有亏,难道就不要付出代价了吗

代价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他们的父亲,当年究竟参与了怎样一桩事

说到此处,无律的声音已无比冷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快的事,眸中划过一道郁色。

但她到底什么都没说,潦草带过个中详细之举,只道

“他们成功了一半。”

“大能未陨,却遭困缚。因此天地灭法,奖惩不存。”

吐出这句话后,无律身形一僵,雪白面颊上掠过一丝潮红,唇角竟然溢出血来

“师父”

“长老”

离得最近的谢征和傅偏楼一左一右搀扶住她,无律摇摇头,取出丹药吞服调息后,屈指擦去那缕血丝。

她望着天边,几乎是嘲弄地说“到底是冒牌货,只要不直接说出口,也就到这个程度了。”

见她如此,谢征更为确信,从那个时代活下来的修士都受到了某种限制。

否则,也不必这样弯弯绕绕地以人喻物,讲些不明不白的故事。

“师父,不该提之事,不必勉强。”谢征道,“融天炉一行,弟子得知不少内情。曾发生过的事,再三缄其口,也仍会留下疏漏痕迹,一探便知。”

宣明聆颔首“正是。有些秘辛,晚辈们虽不得知,却也心中有数。”

他顿了顿,才缓缓道“无律长老。此有一惑,若不损身,可否首肯”

无律道“你问。”

“长老说不得,但于我们似乎并无挂碍,我便直言了。”

宣明聆问,“奖惩不存,所谓惩戒,可是心魔劫”

无律似乎想勾唇一笑“你们知晓的,比我想象中要多一些。”

尽管没有正面回应,但话里含义很明白。

“那么,所谓奖赏”眼神飘向因信息量太大,晕头转向、震惊难当的琼光,宣明聆又问,“可与琼光这番突飞猛进有关”

蔚凤突然说“悟道。”

琼光一愣“什么”

“妖族对道修知之不多,但为能与之相抗、或行方便,凤巢中转妖修者不算少。”

蔚凤往动弹不得的苍翎身上扫了眼,“故而,我也知晓一些东西。”

三百年前,他虽年纪不大,从未离过凤巢,却也听说过相关风声。

眼下从前的记忆全然复苏,自然能察觉到不对劲之处。

“大道万千、天骄频出,真正站在巅峰的风云豪杰,无不是道心澄明、内外贯通之人。”

“他们之中,不乏灵根驳杂者,可修为不下于天灵根、双灵根的修士,甚至犹有过之。”

“凭的,便是道上进境。”

照蔚凤的说法,天道无损时,修士行事多有顾忌。

别说什么随手覆灭凡人村镇凡人因果,是最不好沾的东西,欠下孽债,就等着心魔天劫挨个来算账吧有些道统严苛些的,忌贪嗔痴怨,忌口腹之欲,忌放纵贪欢,常有的事。

随意点的,只要不违逆道心,无挂无碍,执念浅薄,不生心魔就好。

灵根再好,修炼再快,心境跟不上也是无用;相反,若是一心求道,道心澄明,说不得会于机缘中进入一种玄而又玄的状态。

此之谓“悟道”。

拿无律的故事作比,那就是表现得好,被天道看上了,得到赏赐。

悟道者浸淫大道之中,无需吐纳天地灵气,修为自然水涨船高,一息抵得上十载苦修。

“所以,我方才是悟道了”琼光怔忡地问,“可不是说,天道已经”

“这也是我的疑惑。”蔚凤抿了抿嘴唇,“结丹后,我有了心魔。”

周霖似懂非懂,同时也莫名其妙“话说回来,为何要我与他结契”

问话一声连着一声,无律揉了揉眉心,手指往上一翘。

“他们成功了一半。”无律重复道,“别人在他们那一半;而那四位弟子的后裔,血脉与大能同根同源,仍在原本的那一半里。”

她从在场之人面上一一扫过,先是指向蔚凤“凤凰。”

又指向周霖,“麒麟。”

接着是傻眼的琼光,“结契后,你与她同享麒麟血脉。”

最后,指尖定格在傅偏楼身上,浅浅一叹。

“白龙血脉,”无律垂下眼,“无垢道体。”

傅偏楼眼瞳一缩,接着干涩地扯了下嘴唇“师父早就知道”

无律则

干脆地说“不然,你当为师真那么好说话,随便一个天才都愿意收”

她这样直白,倒令傅偏楼心中芥蒂去了几分。

想想也是,无律这样不爱受拘束的人,何必没事找事给自己惹俩徒弟

“反正,”傅偏楼想通了,弯起眼眸笑道,“师父对我和师兄好可不止为了这个,对不对”

无律戳了戳他的额头,没有承认,也没否认,只道“你们为我弟子,”

她又望向谢征,这回沉默了好一段时间,打量,又仿佛思索。

琼光哭丧着脸,颤巍巍捂住胸口,弱弱道“无律长老,谢师弟有什么身份,您一口气报完吧”

天可怜见他一介普普通通的问剑谷外门小修士,何德何能卷入这场风波

出门历练捡到麒麟也就算了交好的两位内门师兄,一个是凤凰,另一个是白龙

还有刚刚听到的那些大事,什么天道残缺、心魔悟道一口气砸下来,心脏差点没跳出嗓子眼儿。

难怪他总觉得师叔师兄师弟有什么事瞒着自己,还曾犹豫过要不要主动询问问什么啊

这等要事,他人轻力微,还是不知道为妙

萧瑟地想着,琼光巴巴望着谢征,等待一个宣判。

无律却摇摇头。

“清规,为师看不透你。”她挑起眉,“你秘密诸多,我不欲过问。只是你好似也是这边的人”

对哦,这样说来,宿主炼器大会上那番突破,就是悟道了吗

识海里,011思忖着,可是,无律师父话里的意思,是只有上古大妖和无垢道体的血脉才会仍受天道庇护吧宿主又没有,这是怎么一回事

谢征敛目道“大抵,是因为你。”

他并非此界之人,是被不系舟带来的异端。

不系舟既然脱胎于混沌钟,也011在身,他遵循原本天道的规矩也无可厚非。

只是他抬眼对上傅偏楼的眼睛,想到对方的真实身份。

人铸仙器一事,无律知道吗

应当也是清楚的,否则怎会知晓白龙与无垢道体有子嗣。

初见便收傅偏楼为徒,是不是因为这张脸,因为她曾见过白承修

那么,她究竟是谁在当年的事件里,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这样想着,他不禁问了出来。

“我究竟是谁”

无律轻抚怀中长笛,幽幽答道,“我啊,问剑谷长老,合体期剑修,你与仪景的师父。”

“过去与名姓皆被剥夺之人。”

这句话说得极轻,即便耳清目明,也差点忽略过去。

但谢征仍然听到了这声叹息,目光陡然复杂起来“师父”

“好了,此间事了。”无律的惆怅只一瞬间,很快恢复了原本的慵懒模样,“故事说完,该办正事了。”

她身形一晃,转眼到了两根木头桩子前面,迎着二妖惊惧痛恨的眼神,长笛在肩头轻轻敲了两下。

“明光,你过来。”

蔚凤依言走到她身旁,他还未忘记之前的险况,对凤宸再无半点血脉之情。

看到人后,俊美潇洒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一抹格格不入的阴郁。

无律道“你乃凤皇,此为凤巢私事,我不过问。是生是死,由你定夺。”

听了这话,凤宸神情由屈辱愤恨几番变换,面若死灰。

蔚凤则转眼攥紧了手心。

“凤宸害我在前死不悔改,还欲害我身边之人,差点令琼光师弟身死。”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虽为同根,可我不愿留他。”

“至于苍翎,助纣为虐,死不足惜。”

“无律长老,多谢您来援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蔚凤恭恭敬敬地朝无律鞠了一躬,接着背过身去,不再去看那二人神情,“还请斩草除根。”

他浑身都在轻轻颤抖,一时滋味难言。

除了憎恶,更有某种悲戚。

少时,他孤寂难当,千盼万盼过新的凤凰诞生。

双子出生后,更是纵容有加,谁想竟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知他心中不好受,宣明聆也走上前来,轻轻揽住蔚凤宽慰。

被熟悉的气息萦绕,蔚凤双肩缓缓松懈下来,决意则更坚定。

他绝不能再让小师叔有任何闪失,其他师弟也一样。

为此,哪怕违背凤皇顾全大局的责任,从此世间抹去一只凤凰,犯下同族相残的大过在所不惜。

无律刚执起玉笛,耳边就响起一道尖锐啁啾“手下留人”

她恍如未闻地扬起手,无形剑气穿心而过,苍翎眼眸一下子灰暗下去。

神魂俱灭。

耳旁的呼吸骤然终止,一旁的凤宸终于感到了害怕,他瞪着无律,懊悔得肝肠寸断。

这女子,当真会

杀了他

但无律没有急着对他动手,而是仰起脸,望向空中极速俯冲来的鸟雀。

“手下留人手下留人”

一行鸟妖叽叽喳喳,盘旋在凤宸头顶,丢下一块灵石。

灵石落于地面,现出一道人形虚影,那是位面色忧郁的少女。

耳鬓生羽,背后火翼,容颜之艳丽难以言喻,若凤宸的神情不那么扭曲,眉眼倒能看出七八分相似。

“真人,凤皇哥哥,诸位。”

她盈盈一拜,细声道,“凰祈请求留凤宸一命。”

蔚凤没想到她会差人过来,无言片刻,别过头去“抱歉,我不能答应。”

他知道杀死凤宸会招来多大的风波,念在血脉同根和指责的份上,对方妄图谋害自己,他可以忍。

但千不该万不该,凤宸不该将矛头对准他身边之人。这无疑踩到了他的逆鳞。

“凤皇陛下饶小殿下一命吧”

“凤皇殿下小殿下也是一时走了歪路”

鸟妖们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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