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惊浪
这话一出,殿中安静,人皆屏息。
这是军国大事,更是权力交锋。
孟长盈权势赫赫,背后站着汉臣和羽林军金吾卫。胡贵即使威权稍颓,但若豁出去,也足够倾覆这好不容易建立的稳定王朝。
双方互相依托,互相敬畏,又互相撕咬。
孟长盈手指在鎏金龙椅上轻点,泰然自若道:“有什么好等,谁不知道漠朔九部中除了乌石兰部,能力手腕最有出挑就是可那昆部,北关军中可那昆部的将领也更多。既如此,可那昆日顶上这北关镇军将军便是。”
一句话说得理所当然,轻描淡写,仿若只是在给小孩分糕点,简直轻忽到过分。
可那昆日面上浮现狂喜,但多年的谨慎又让他将喜色强压下去,这才偏头去看万俟枭。
万俟枭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额角爆起一条突突直跳得青筋。
他咬牙切齿道:“可那昆日领军权?你从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孟长盈略略抬眼,似是饶有兴味,追问道:“那我是如何说的?”
“你说,你从未……”
万俟枭的话都这里滞住,眼中惊怒非常。
孟长盈当日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她说:“她从未说过,要掌北关军权。”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万俟枭反了水,去踩乌石兰部。
可她只是说不掌北关军权,却不曾说,要将北关军权交给他。
好一个孟长盈!
好一个咬文嚼字的狡猾汉女!
万俟枭眉眼紧压,下三白戾气直逼人面门,步步往前,朝着龙椅之上的孟长盈走去。
崔绍郁贺立时往前两步,拦住万俟枭。
崔绍傲然冷眼道:“王爷可别昏了头,看清楚这是在哪,可别阴沟里翻船,被我羽林军兵卫当作贼人给砍了!”
话中杀气毫不遮掩。
郁贺也站到崔绍身侧,一句话没说,可威胁意味浓郁。
这是云城,是太极宫,是孟长盈的地盘。
万俟枭在极度愤怒之中,回过头去,却只看到可那昆满面红光,躲闪他的眼神。
呵。
这就是利益联结的盟友,只要有人给他一块肉,他便能回身反咬你一口。
当日的乌石兰烈在朝堂之上所感也是如此吧。
万俟枭眼里漫上血丝,可他不是乌石兰烈,更不会落得他那样的下场。
他从四镇赶回来,怎么可能一点后手不留。
若孟长盈和可那昆日敢摆他一道,那他也不介意拼上一拼,让他们伤筋动骨。
就在此时,孟长盈清淡声音再次响起。
“不过,库戎年年秋冬南下掠城,北关损失惨重。待反击之时,天寒地冻,库戎早已退居蓊山。此乃我之心病。”
孟长盈娓娓道来,抬眼慢悠悠看向万俟枭,似笑非笑。
“因而,我决意在北关外围修建千里边垣筑垒,抽调张庭、封犯两军镇负责。此事干系重大,不知可有人领命?”
风云变幻,只在刹那。
自朔太祖入关以来,北关四军镇向来是一个整体,代表着漠朔九部贵族的利益和战力,从未分割过。
而今日,孟长盈要割开这块撕不烂的筵席。
巨石落湖,惊起千层浪。
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竟是向来老成的可那昆日。
“北关四镇多年间互为臂膀、同进同退、守卫边防,岂可轻易分割?娘娘且三思啊!”
以前漠朔九部铁板一块,只会发出一道声音。
可乌石兰部一倒,万俟枭在其中乘风兴浪,可那昆部大肆吞并乌石兰部经年累积的地盘府户,如今想一口吃下北关四镇这块大饼,其余七部早就暗中不满了。
乙狐苏合大胡子一抖,眼现凶光,暗中给了纥奚五石一肘子。
纥奚五石被推出来,虽有迟疑,但也知道这是瓜分利益的当口。
什么情谊兄弟都是假的,若纥奚部被可那昆部远远抛在后面,那等待他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像乌石兰部一样被吃干抹净。
他不太敢去看可那昆日的眼神,只侧着身子道:“下官倒是觉得此事可行。北关四镇多年联结固化,才会滋生乌石兰烈这样祸国殃民的蟊贼蛀虫。如今趁着此次修建城垣,正好肃清边军,重整军纪,来年将败仗好好还给库戎鞑子!”
几句话的功夫,万俟枭心思已经转了一圈,面上也恢复了从容镇定。
他慢慢走出两步,耳畔象牙缠丝雕环金光闪烁,赞道:“纥奚部说得好,北关边军乃是国之重镇,岂可成了漠朔九部的私家军!”
说着,万俟枭转向孟长盈,微微俯首。
“娘娘,小王愿为娘娘马前卒,修建千里长堑,护卫大朔江山。”
一番话为国为民,说得相当动听。
只是那张即使低下头,也依旧野心勃勃的面孔,在朱砂纹的衬映下越发诡谲妖异。
北关四镇尽数拿下,本就只是个奢望。
若能分得两镇,再领下修建长城的差事,每年的力役军饷,又是一层好处。
更何况可那昆部不如乌石兰部根基深厚,这剩下两军镇未必不可徐徐图之。
话说到这份上,可那昆日即使再想反驳,也得好好思虑一下话术是否周全。
更何况早在乌石兰部倒台之时,好几个在漠朔九部中只能屈居末位的部落就已另择其主,落于万俟枭羽翼之下。
这些人就是万俟枭夺二军镇最忠诚的拥趸。
可那昆日后背出了一层汗,又一次朝高台之上的孟长盈投去目光。
上一回乌石兰烈是如何欢喜钻进圈套的,他作为旁观者看得分明。
虽心有余悸,但更多是觉得时势如此,且乌石兰烈太蠢。
如今转到自己头上,他才发觉,这禁锢有多难挣脱。
孟长盈自己不来对付漠朔旧贵,不沾手人人眼红的四镇军权,却让他们漠朔人窝里斗。
他不信万俟枭看不出,若北关军一分为二,那北关军对于云城的威慑就大大降低,漠朔九部在朝中将一退再退。
万俟枭知道,但钩子上的饵料太肥,谁舍得松口?
“可那昆日,你可还有话说?”
孟长盈在他复杂阴狠的目光,疏淡开口。
话一出,万俟枭、纥奚五石,以及投靠万俟枭的各部落统领,皆眼神警告,姿态防备。
可那昆日在这一瞬间,觉得当真可笑。
漠朔旧贵斗得乌眼鸡般,孟长盈反而成了端坐高台的渔者。
可最可笑的是,他必须如孟长盈所愿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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