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守卫森严,前院十步一岗。甲胄兵手持长枪,目光如鹰,杀气内敛却渗人。整座府邸被围得如铁桶一般。
谢令仪主仆二人依规矩,在偏厅由管事核对名帖后,便由一丫鬟引着去了后院。
踏入抄手游廊,护卫才逐渐稀疏,周围的气氛似乎也松快了些。
因是举办宴会,廊柱上缠绕着各色花带。廊檐上还挂着大小不一,纸折的彩鹤。微风拂过,彩鹤自在悠闲,飘飘欲飞。
璞玉瞧了几眼,稍稍放下心来,却仍忍不住小声感叹。
“小姐,这太子府护卫可真多啊,比咱府里多多了。”
她方才不小心撞到一甲胄兵身上,至今还心有余悸。
“毕竟是太子府,护卫多也正常,咱们谨慎些也就是了。”
但谢令仪抬眸望了眼四周,目光不经意扫过那些若隐若现的暗哨。心内暗忖,‘眼睛’如此密集,那就不正常了。
“走吧,切勿多言。先去宴会,别去迟了,让人平白抓着话柄。”
弯弯绕绕,又花了约莫半盏茶功夫,才走出这九曲十八弯的游廊,穿过太湖石,踏入后院。
霎时,眼前豁然开朗。
院中一片碧湖横卧,湖中央一座小亭藏在接天莲叶间,若隐若现,清香连连。
沿湖一带空地上设着雅座,座上铺着熏香台布,并着几盘果品酒馔。来宾们三三两两围坐其间,云鬓香纱,热闹非常。
右侧雅座一公子,见谢令仪进来,遥遥对她举杯示意。
“小姐,这怎么还有男子?”璞玉一愣,面上有些疑惑。
太子侧妃邀帖,她还以为请的都是女眷。不过,她回忆了下帖子内容,好像确实也没说,只许女子前来。
谢令仪没接话。探花宴,探花宴,探的可不就是这满院子,争奇斗艳的‘娇花’么。左右今日她是局外人,看戏倒也自在,既如此,随性一点又何妨?
她这么想着,随即向那男子微微颔首,算是还了一个礼。
然而,这下可算是捅了麻雀窝。男子身旁一众好友见状,瞬间起哄,立时便有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传过来。
离了老远,谢令仪都能听到他们促狭的笑。
举杯男子似是没料到谢令仪会主动回礼,低声训斥好友几句后,便连忙放下手中酒杯,又恭恭敬敬朝她行了个拱手礼。
这举动却更像是火上浇油,引得身边的人笑得愈发放肆。
“谢容君!你个傻子,跟他们一群纨绔瞎闹什么!”
一道清脆却夹杂着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伴随着一阵轻快的铃铛声。
谢令仪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一女子,风风火火朝她跑过来。
来人一身轻红骑装,鬓发微乱,额间渗出细汗,显然是一路疾行而至。未等站稳脚跟,就扬起眉头,气势汹汹对自己一通训斥。
“还愣着干嘛?发热真烧成傻子了?不过一月不见,就不认得姐姐我了?”
对方双手抱胸,语气急促又带着几分嫌弃。高亢的声量,一下子吸引了周围不少视线。
谢令仪被这接二连三的怒骂弄得脑袋发懵,眼见对面人狐疑的目光不断射来,她低头飞快的在脑中思索这女子身份。
“行了,磨磨唧唧,想起来没有?”
那女子显然耐心用尽,随手拨了拨挂在腰间的铃铛,侧过身子,对众人喊,“还有你们,哪凉快哪呆着去,再看,信不信本县主把你们眼睛都给挖了。”
四周顿时做鸟兽般散。
谢令仪又被铃铛声吸引,目光顺着她腰间的动作往下瞧,原来那铃铛竟不是寻常装饰,而是系在一条缠绕于她腰间的长鞭上。
铃铛、长鞭、胆子大、爱吓人。她好像想起来了。
曲知意。
贞元朝唯一一个有军功、有封地。食邑五百户,比正经公主食邑都多一百五十户,连宫中皇子都要敬她三分的陇西县主。
当然,这人也是谢令仪此生唯一挚友。
虽然这句话,是对方逼迫她说的。
若说她们二人是如何相识的,大约可以用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来概括。
谢令仪是从小站在世家顶尖的那波。家世显赫,样貌出众,才学更是无人能及。简直哪哪都厉害。
她这个人就像琉璃塔顶上嵌着的明珠,吸引了无数视线,同时也会刺伤无数人的眼。
外人教育子女常言:
“你看看人家谢容君,小小年纪,处事得当。再看看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都是同样的教书先生,怎么她常年考第一,你就不行?”
说的时候,还要摇头叹息,紧咬着牙,让下颌骨都突出来,再配上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然而,话到最后,总少不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补充。
“啧,就是可惜,这么好的家世,这一代就得绝后!”
话里究竟是幸灾乐祸还是惋惜不平,就未可知了。
久而久之,反正谢令仪是让人给恨上了,走哪都不待见。因此对此类宴会,她能推就推。
而曲知意从小随母亲在草原长大,一身匪气。初来上京,就把这儿所有的公子小姐都得罪了个遍。
可偏偏,家世硬的没她拳头硬,拳头硬的没她后台硬。他们被欺负了也不敢大声张扬,只能闷声吃暗亏。
总而言之,这是一朵人人都不敢惹的霸王花。
可霸王花也需要朋友,这么一来,落单的谢令仪就勉强入了她的眼。
“你还没想起来?”曲知意等不了了,伸手就要敲她额头。
“好了好了,想起来了!”
谢令仪一把按住她的手,又亲昵地挽住她小臂,“你怎么来的这般晚?宴会都快开始了。”
“路上遇了个不长眼的东西,顺手教训了一顿,所以耽搁了,不过。”
曲知意话锋一转,捏住她手腕,眼神有些怀疑。
“我怎么发现你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以前你最不喜欢与我接触,更别提与那些纨绔外男打交道,怎么今日变化如此之大?”
“你鬼上身了?”
谢令仪:“......”
或许她想错了,她不该抓程惜雯去见应奴,而应该哄曲知意去见。
这两人,在这方面简直默契的惊人。
“没有,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而已。再说了,现在这样不好吗。”
毕竟,不管是做人,还是做鬼,都浑浑噩噩活了小半辈子呢,哪能没有一丝变化。
“非常好!算你识相,现在扶本县主去就座。”
谢令仪:“......”
果然,人不能太给脸,否则对方就会蹬鼻子上脸。
雅座倒也不远,可曲知意中途不知发的什么疯,见宴会主人还未到,偏支走璞玉,要谢令仪挽着她,绕湖走了半圈,在众人跟前露脸。
直到走到假山处,听到它后头传来一阵熟悉的怯懦声。谢令仪一脸诧异,转头去看曲知意。
果然,此刻后者眉梢微挑,笑里藏着几分得意。
“之前你不是同我说过,有意于御史家的张公子么。我方才一下马,就见那御史公子的马车里,竟钻出了个姑娘。”
“那姑娘看着我见犹怜的,长得也好看。就是心思太歪,一路表哥长表哥短的,尽问些稍微用脑子想想,就能知道答案的问题。”
“我听了一路,实在听烦了。就找个了由头,让那姑娘给我摘几朵花过来。本想着她半天没送过来,定是偷懒去了,没想到在这被人给困住了。”
“走,咱俩也去瞧瞧热闹。”曲知意兴致来了,拉着她的手腕,就要往前拖。
谢令仪叹口气,实在无力反驳。说实话,有时候她也无法理解曲知意的想法。
您既然都不乐意听了,那干嘛还要找罪受,一路跟着?
曲知意带着她,绕到假山的另一侧,看几个官家小姐夹枪带棒。
“呦,这不是虞城程氏的二小姐吗,怎么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周围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行了,哪来的丫鬟呀。”另一位粉衣女子接话。
“姐姐你还不知道吗,他们举家都来上京‘探亲’了,赖在姑母家不走。这次宴会还是沾了御史大人的光,才得了一张帖子!偏这样了还不安生,一个劲的黏着张大人。”
“这不,大家瞧瞧,她手上还拿着花呢,也不知道是摘了,准备送给哪个野男人,哈哈哈哈。”
“岂止是花,姐姐你快看。”有人暗暗添油加醋,捂着嘴低笑,“她穿的这身流云绫也要价不菲,咱们几个想买还买不到呢,难不成也是......”
“怎么,你还敢瞪本小姐,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
谢令仪在后面听着,心里莫名有些吃味。没想到,张歧安倒还是个香饽饽,谁都惦记着。
她心里想着事,一个没看住,曲知意就现身了,还一并将她拖到人前。
“她这花是本县主让摘的,你们谁有意见?”
曲知意这人,光明磊落,行得正坐得端。虽看不惯程惜雯,却也不会平白无故让她背锅。
她一露面,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几名官家小姐面面相觑,几息过后,便纷纷低头福身请安。
——
太子府空旷,今日又有宴会,人来人往。这边有看热闹的,那头自然就有沿湖垂钓的。
“五哥,先别钓了,那边有人快打起来了。”
一名绯衣男子抛下鱼竿,伸长脖子,兀自朝假山处张望。
叫他男子其实不太妥当,对方面色稚嫩,眉眼间还未褪去少年人独有的清澈与天真。
看着最多不过十二三岁。尽管衣饰华贵,但因举止随意,少了几分贵家公子的端庄,多了一股他这个年纪特有的放荡与不羁。
“好五哥,有人敢在太子府打架,难道你就不好奇吗?咱们干脆过去瞧瞧吧?”
绯衣少年又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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