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相宜眉尾微不可查地往上挑了挑,趁着在往外走的这条漫长而看不见尽头的宫道上,她的余光悄然地往贺宴舟身上放去,他的确是一位很可靠的男人,一出现就解了她的困局,只是可惜,她暂时做不了他的姑姑,他与秦家的这门婚事还不知能不能成。
她一边悄悄打量着他,一边道:“有那么多可以食用的花朵,偏偏就木槿花生得最好看。”
传说七夕那天用木槿叶洗头,就可以得到织女的护佑,护佑未婚的女子可以尽快找到如意郎君。
一想到这里,秦相宜的思绪沿着带有隐晦香气的发丝缓缓攀了上来,她的余光倒是正式开始观察他了。
贺宴舟的眉眼生得修长而疏朗,两颗眼珠子宛如润玉,严谨却不具有攻击性,或者说,只是在她面前不具有攻击性,甚至说,还有一丝腼腆。
一边嗅着后方飘来的烧焦味,贺宴舟的唇角缓缓勾起了一道浅笑:“诗经里有一句‘有女同车,颜如舜华’,木槿花可以用来形容女子的容貌,自然是好看的。”
舜为木槿花之意。
见他如此,秦相宜便道:“贺大人,看来你的心情不错,永宁殿忽然起火,黑烟漫布,民间的传言又要升一级了。”
秦相宜平日里从不谈论政事,这一次却主动向他提及,千松垂下眸,便知姑娘的心意,她缓了缓步伐,与二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贺宴舟侧头看了她一眼,但出于礼数不敢多看,他说:“姑姑,永宁殿失火,晚辈身为臣子却不能替陛下分忧,实在是焦心还来不及,可不敢与‘心情不错’四个字扯上关系。”
话音落下,两人便同时垂下眸,唇角浅浅勾起,彼此都懂对方话里的意思。
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对话,贺宴舟心下却忽然升起了一丝惺惺相惜之感。
民间传言升级,便是又逼了皇上一把,许多事情他做起来会更容易一些了,他倒是时常在想,这老天爷的降罪只落在百姓头上,什么时候也让皇上也亲自尝尝被老天惩罚的滋味。
这一场失火来得,实在是大快人心。
两人勾起的唇角几乎是在同时落下,抬起头时,便又都是一副毫无破绽的肃穆面容。
两人步伐一致,连带着步伐拂动而起的衣摆都摆出相同的弧度,利落而干脆。
她的感觉没出错,贺宴舟在她面前的确是有一些拘谨和腼腆。
在这样一位女性长辈面前,一位风姿卓绝的,任他也挑不出一丝破绽的女子。
他只敢大致瞥一眼她的容貌,她一双媚眼透着与生俱来的淡漠,眉心一颗殷红而神圣的眉心痣愈发添了一丝神圣,夕阳在她身周镀上一层温和的柔光,宛如皎月神女之姿。
贺宴舟轻易不敢攀附和冒犯,便愈发收敛仪态,细致到连步幅的跨度、衣摆的弧度,都与之一样。
在从小就被按照最严苛的世家礼仪教养大的贺宴舟心里,人是被划分成三六九等的,人必然是有阶级存在的。
但他待人,从无阶级高低之分,只是有的礼仪浮于表面,而有的礼仪发自内心。
而秦相宜无疑是被他划进了最高阶的人里,甚至说,已经超出了最高阶,须得用最顶级的礼仪对待。
二人转眼已经抵达了宫门,秦相宜平日里进出并不是走的这道门,并且如她所料,现在宫门口已经布满了禁军,开始严管人员进出。
贺宴舟将她送至宫门口,与那位守门的禁军说了两句,便有人给秦相宜开了一条路出来。
她回头去看他,他是逆着光站在宫门里的,他说:“起火了,晚辈还要回永宁殿去处理事情,抱歉姑姑,劳您自己回将军府了。”既然宫里忽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不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他需要回到皇上跟前去护驾。
礼数没能做得周全,贺宴舟深感抱歉。
两人刚刚还并肩走在一起,现在隔着一道宫门,气氛便完全不同。
远处升起的那道浓浓黑烟进入视线,刚刚那条无人且寂静的漫长宫道似乎并未存在过。
她说:“事态严峻,贺大人赶快去吧。”
贺宴舟急着走,却还是要盯着她直到上了轿子才愿意转身,秦相宜不愿耽误他的时间,带着千松利落地回了头上了轿。
这位贺家的长孙,规矩真是无可挑剔,秦相宜都有些替她的侄女儿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位公子不嫁,要去跟那户部尚书家的次子牵扯不清。
不过这也不怪铃儿,谁知道秦家能有机会与贺家攀上亲事呢,在贺公子上门之前,户部尚书家的次子已经是铃儿能捡到最好的宝了。
这事他俩倒是做得隐蔽,家里目前就只有秦相宜知道,但怪就怪在,秦相宜发现的时候也已经晚了,那两人都已经开始携手互诉衷肠了。
秦相宜觉得,侄女儿一颗芳心还是交付得太早了,不过说到底这些事情也不关她的事,她若是管了,秦雨铃的婚事一旦出什么变故,嫂嫂又要将事情怪在她身上。
秦相宜决定缄口不语,什么事情也不管。
千松问她:“姑娘,您何故要特意与贺公子搭话。”姑娘平常与人相处,是一句话不愿多说的,旁人或许看不出来,千松却知道,秦相宜刚刚投其所好刻意找的那句话题,可以说,只要是她刻意与人攀交情,便没有攀不上的。
浓烟滚滚里一句“贺大人看上去心情不错”,已经足够贺宴舟对她产生一丝知己之情了。
秦相宜道:“贺公子今日帮了我的忙,这是极好的一件事情,我本来在宫中就寸步难行、提心吊胆,若能借上铃儿这段短暂婚事的一阵东风,得贺公子护佑一段时间,何乐而不为呢?”
仗着姑姑的这个身份,秦相宜决定将好处利用到底。
就算明知道最后两家婚事会告吹,但那又不关她的事,相信贺宴舟也不会怪她平白当了半天姑姑。
回到府里正好赶上一家人的晚饭,秦相宜平常总是借口自己已经吃过了,或是不吃,来躲避一家人坐在桌子上的尴尬,嫂嫂一直对她有意见,她知道的,就是多吃家里两口饭,嫂嫂也要喋喋不休地说上一番。
什么“全家现在就靠你哥一个人的俸禄养活”啊,或是“老将军本来就没剩下多少财产给家里”,再或是“既然已经回了娘家,和离之后的嫁妆也该交还给家里才是。”
家里的困难她都知道,父亲走了以后这么大个府邸本就难以维持了,但是她的嫁妆……倒也不是不能交,她只是想问:“嫂嫂,我将嫁妆交还给家里之后,哥哥嫂嫂能否养我一辈子,待你们百年之后,再记得嘱咐胜哥儿继续养我。”
戚氏把小儿子抱在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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