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里装着一方白玉。

其上雕刻着一头如龙似虎的异兽,小巧精致惟妙惟肖。

这异兽云缺认得,传闻龙子之一,名曰螭虎。

认出异兽的同时,云缺脑海里想到一个词,天子玺以玉螭虎纽。

翻过来,果然底面刻着八个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玉玺!

云缺大为吃惊。

皇帝的玉玺,怎么会出现在学宫后山,还被藏在了圣人字迹后面?

来不及多想,云缺将玉玺收进怀里,跳到地面。

铁门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正赶来查看。

让屠苏和满申将两块岩石赶紧放回原处,云缺几步奔到铁门前,将大门暂时挡住。

一人多高的石块,换成普通人肯定搬不动。

不过屠苏和满申这种七品武夫不在话下,一人扛起一块大石,往崖顶攀爬。

咚!咚!咚!

砸门声大起。

云缺一脚撑地,用另一个膝盖抵着大门,就是不开。

“开门!”

宋道理恼怒的声音在门后响起。

“稍等啊,大门坏了,马上修好!”云缺敷衍道。

“不用修!坏了我再做一扇!你退后!”

在宋道理怒喝的声音中,铁门上传来一股巨力。

以云缺七品武夫的力道险些没顶住。

“等等!我的腿卡住了!再撞腿就断了!”

云缺一边拖延时间,一边朝着屠苏和满申连连挥手,示意两人动作快点。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快开门!”

宋道理的喝声愈发恼怒。

一直拖延到屠苏和满申将石块重新安装好,云缺才退后。

哐当一声,铁门打开。

宋道理面沉似水的走了出来。

他先看了看面壁的三人,又扫了眼角落里熄灭不久的火堆和地瓜皮。

身为学宫事务堂总管,这么点猫腻宋道理哪能不清楚,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没理睬地瓜的事,宋道理的目光望向崖顶。

随后这位学正的表情变得精彩纷呈。

先是呆滞,接着惊恐,然后懊恼,最后变得面无人色,气得浑身颤抖。

云缺顺着宋道理的目光望去,看到了崖顶的圣人笔迹。

随后云缺无奈的叹了口气,捂住了额头。

大意了。

让两个不识字的饭桶去安装岩石,结果还给安反了!

原本八个字是:

沧海无尽,彼岸有花。

现在变成了:

沧海有尽,彼岸无花。

有和无两个字,调了位置。

这么明显,别说学宫学士,找个刚认字的娃娃来都能发现。

“你、你、你们这些逆徒!”

宋道理气得体若筛糠,两只手都在颤抖,他浑身起伏着一股惊人的气息波动,愤怒道:

“圣人遗迹,天赐之物!你们敢踩落圣人笔迹,简直大逆不道!天祈学宫教不了你们这些狂徒,即日起!你们三个逐出学宫,永不录取!”

宋道理怒喝的同时,伴随着一阵汹涌的气浪,吹得三人站立不稳连连倒退。

在宋道理散发的气息面前,七品武夫竟难以立足!

云缺很清楚宋道理身上的,是精纯的文气,与道门的灵气类似,是施展儒家法术的核心力量。

这位事务堂总管,果然有着很强的修为。

这下屠苏和满申傻眼了,有心求饶,可宋道理散发的气息吹得他们根本张不开嘴。

云缺知道闯祸了。

但没想到这么严重。

掉块石头而已,按回去就是了,实在不行多闭门思过几天,何至于开除呢。

悟心崖,不仅是面壁之地,还被学宫视为圣地,毕竟有圣人亲笔遗迹在此,连整座小山都不可随意踏足。

云缺之前并不知道这规矩。

现在知道,也晚了。

看宋道理愤怒的模样,想要留在学宫,怕是很难。

正这时,一位略微驼背的老者从铁门内缓步走了出来,背着手,面带微笑,苍老的眼睛十分浑浊。

老者穿着普通的粗布长衫,一双布鞋,看起来平淡无奇。

看到老者,宋道理立刻收敛气息,恭恭敬敬的垂手而立,道:

“大祭酒!您老怎么来了。”

出现的老者,正是在后山种了大片地瓜又留下一首地瓜诗的学宫大祭酒,秦蒙。

“人老了,睡得轻,听见响动便来瞧瞧。”

大祭酒语气温和,唠家常一样的说道,听起来就是个邻居老头,不认识的话很难想象这位老者竟掌管着整个天祈学宫。

“这几个学子顽劣不堪,不仅在演武殿群殴闹事,罚在悟心崖面壁也不老实,胆敢踩踏无名山不说,还将圣人遗迹踩落,简直不可救药!学生自作主张,将此三人开除学宫,以儆效尤。”宋道理沉声道。

大祭酒没表态,而是看了看云缺屠苏满申三人,微笑道: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几个毛头小子。”

大祭酒的语气,显然在给云缺几人说情。

云缺多聪明,立刻躬身道:

“学生一介乡下平民,新入学宫不知此地规矩,学生知错。”

既然大祭酒是个讲理的,那么不知者不怪这个道理,正好用得上。

没等大祭酒说话,宋道理怒气冲冲的道:

“不知规矩,难道还不知圣人遗迹吗!你们敢在无名山上打闹,简直是踩在圣人头顶!不尊师不重道,大逆不道!”

宋道理这等儒家修士,对儒圣的尊崇已经到了一种狂热的地步,圣人遗迹只能用来瞻仰,岂能踩踏。

其实不难理解宋道理的愤怒。

儒圣开创了儒家修炼体系,相当于一派的开山祖师,后来者只能敬仰。

骂儒修什么都行,大不了拳脚相向,可一旦在儒家修士面前谩骂了儒圣,那儒家修士是会拼命的。

云缺无话可说。

屠苏和满申全都哭丧着脸,他们知道这里是禁地,可一打起来就头脑发热忘到脑后,现在冷静下来追悔莫及。

大祭酒呵呵笑了起来,道:

“圣人头顶,并非踩不得,若有后来者能踩在圣人头顶再进一步,我想,儒圣他老人家也会高兴才对。”

大祭酒的一番话,听得宋道理哑口无言,沉默不语。

遥望着并不多高的无名荒山,大祭酒唏嘘感慨的道:

“学问,用来齐家治国平天下,学问,是一块又一块的基石,需沿阶而上方可登顶高处,我们这些老家伙,修炼多年,一事无成,到老了,仅剩的希望便是成为一块基石,让年轻后辈踩在我们肩头,往前再多走几步。”

大祭酒说得平平静静,简简单单,可听在宋道理耳中,如同惊雷炸起。

宋道理紧紧皱着眉,沉默良久,朝着大祭酒躬身施礼,道:

“学生受教了。”

随后宋道理瞪了眼云缺几人,道:

“我收回之前开除的惩罚,不过,这三个学子着实顽劣,十天面壁,罚得太轻!”

大祭酒微笑道:

“那就罚他们这十天面壁,不许吃烤地瓜。”

大祭酒开口,宋道理不敢不听,又狠狠的瞪了三人一眼,挥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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