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ep.66 风月相知

“仙尊！”

“神女大人！”

叶化恍然从幻想中抽身，抬眼望去时，那道缝隙外露出了个极小的身影探头看来。

“我来的时候没人看到，现在可以进去打扰您吗？”

穿着男孩麻布衣衫的少女未等回复便已侧身挤进了缝隙，她进来后，并未第一时间跑到叶化身边，而是又转回身去，想将卡在洞外的木盒拿进来。几番尝试无果后，少女放弃了，她只得打开盒子，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递进来。

“神仙姐姐，上次说好要拿给你的蜡烛和短刃，这回全都拿来啦，”她将十根蜡烛全都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由洞口行至深处，再一一摆到叶化面前，露出不太好意思的神色：“不过只有十根，我不敢偷太多，怕爹娘发现。”

叶化瞧了一眼自己桌上已快要燃尽的最后一根蜡，伸手摸了摸少女的头发：“已经足够多了，谢谢你。下次还是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省一省，这些蜡烛也足够她再用二十余天了。

旁侧暗涌的流水声似乎比前些日子要快上了些，微风吹进山谷时，竟有了些暖意。她朝洞外望去，除了偶尔能看到在固定日子中洒进来的阳光以及山洞外的另一岩壁，其他什么都没有。

“现在是春天了吗？”叶化喃喃。

那少女抬起头来看她，脸上笑得灿烂：“不愧是神仙姐姐！一直待在山洞里都能知道外界的变化！好厉害！昨日，我家里的迎春开了。娘说春天要到了。迎春花超级香！下次我来时，给姐姐带上一支吧！说起来，村子里的人要把所有的樱花树都砍了扔掉，如果没有樱花树的话，以后的春夏秋冬，村子里都光秃秃的……”

十岁左右的孩子思维总是跳脱的，少女还在旁侧喋喋不休，叶化便微微笑着听她讲那个世界的一切。

少女发现她是半年前的一个偶然。

那时叶化已在这个漆黑的世界里被锁了不知多久的时间。

少女闯进黑暗，带着一枝樱花踏光而来，粉色的樱花在阳光下绚烂耀眼。叶化那时才知道，时间竟然已流逝了整整一年。

“你就是那个仙者吗！”少女未等她回答，便将樱花双手托起极其敬重地将它放置于地上，然后朝她跪拜行了一个有些漏洞百出的礼。

少女的眼睛很亮，亮得有些像叶化被赶进山洞时看到的最后一抹外界阳光。

那时，她将樱花递在叶化手上，开始虔诚对她许愿。希望朋友平安长大，希望爹娘身体健康，希望村口的大黄长命百岁，希望冬天下河的时候河水也是暖洋洋的，希望村庄再也不要举办人祭，希望灾祸不要再降临——

说完，少女忽然意识到什么，又开始对着她又哭又求饶，说她不该许下人祭消失的愿望，求仙者原谅。

叶化已一年没和外人接触，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根本无法从自己的口中，吐露出半点完整的语句。

她想安慰对方，最后，只能艰难地抬起被铁链锁着的双手，捧住了那汪困于眸中的清泉。

少女来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候三天来两回，有时候三个月也来不了一次。叶化慢慢对着岩壁练习重新说话，终于在半年后，第一次回应了少女的期待。

在听到她的回答后，少女愣了半晌，缓慢回过神来，又讲起叶家村的现状，说村子里的大人越加疯魔，她好怕。说到大山，她讲有外来人途径此处往朝中去，告诉他们，山外往南边走，有大海，比这里广阔多了。

“我问那个外来人，大海是什么样子，是不是比叶家村的河宽广。他说，大海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他说，大海是天下所有河流的汇集，到了冬天不会因为严寒结冰，它永远都充满生机……仙者您如此神通广大，那一定去过吧！”叶化觉得，这女孩的眼睛好像小狗，像她初生时母亲送给她的小狗的眼睛，“如果有机会，我们一起去好吗？”

她没去过大海，甚至现在，连村口那条河是什么样子都已经快要淡忘了。可是此时，她却只能点头回应对方的期待。

少女不来的日子里，她的时间是静止的，少女来后，她的时间才开始缓慢推进。

只是，越是与她见面，叶化心中越是不安。每次离别，都由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注定了。见到少女，她便会数，身侧头顶的岩石上滴落八十九次水珠，少女就会离开。见不到少女，她也会数，洞外的鸟雀鸣叫万次，她便会再来。

回过神来时，放下蜡烛的少女，已经要转身离开了。

叶化心里明白，若是要父亲发现这个少女偷偷来看她会有什么下场，她也明白，若是少女发现她身上的真相，又会有什么看法。会不会向村民告诉她的藏身所在？告诉所有人她不是吉兆而是不祥的代表。

所以她说不出问询对方下次来的日期，也说不出，希望少女再也不要来看她的话。

黑暗很容易轻易吞噬人心，让人丧失理智，叫人在无尽的孤独中放弃对时间的感知。但叶化仍旧逼自己观察洞外的光线计算外界的时间，天气不好时，也能够敏锐地捕捉到鸟鸣来推测。

父亲每隔五日会在晚间来为她送下个五日的饭食，上一次来看望她是两天前。所以叶化在少女走后，并没有急切地收起那些蜡烛和纸笔。

洞中无风，并没有听到落雨的声音，现下还是白日，可她却捕捉到了洞外杂草的声响。

是少女又回来了吗？

她探身望去，却在夕阳中看到了父亲的身影。

惊慌中叶化立刻熄灭了蜡烛，洞内又重归黑暗。

父亲自从将她锁到这处山洞后，就变得异常诡异。他再没有叫过她的名字，而只是称呼她为仙者，每次来将食物放下后，都会虔诚地请求她庇护叶家村的安全。仿佛他已忘记了自己是他的女儿，忘记了是他亲手囚禁了她的自由。

但他还是会一遍遍叩首请求那些苦难和恐惧远离，请求天地原谅寿材生意的不妥，然后会向她汇报，接下来哪日会为谁和谁举行婚礼，会将谁和谁献给她，求她安心收下。

这期间，他不会抬头看她。

叶化在看到父亲进来后是紧张的，方才看到父亲的身影后，她只能在那瞬间收起纸笔，将蜡烛全部藏入身后。她稳稳坐定，却异常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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