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念领着禁军赶到宫门外时,一眼看见了身着大红色丞相服的柳士庄。

此人惯会坐于幕后。

因此他并未同百官一起跪于宫门内,而是来安抚这些学生和举子。

名为安抚,实则拱火。

顺便也震慑一下前来驱散学生的官兵,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看着黑压压跪了满地的人,薛念干脆利落的跳下马来,冲着柳士庄一抱拳道:“这么晚还来为陛下分忧,丞相大人辛苦啊。”

话音落下,他目光很自然的落在柳士庄身上,看似漫不经心的一瞥,实则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当此情境,柳士庄脸上的表情满是担忧,真仿佛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薛念打量柳士庄的同时,柳士庄当然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他。

今天他没穿红衣,而是换上了副统领的官服,但照样是道让人移不开眼的亮眼风景。

夜色中依旧明艳热烈。

好似自带光源。

饶是素来不喜薛念,柳士庄也不得不承认——

薛远道当真生了个好儿子。

柳士庄叹道:“为陛下分忧,自然是本相应尽之责,可是我大周素来有祖训,不许身带残疾之人参加科举,更遑论入朝为官?”

“而且大周向来以孝治天下,谢今朝当年还是因为不敬长辈而被谢家除名的。所以学生们如今群情激愤,绝不屑与这种人同殿称臣,强烈请求陛下遵祖训行事。”

薛念微微颔首:“陛下既然委派禁军,此事交与我即可,夜寒露重,丞相乃国之重臣,未免沾染风寒,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那不知贤侄打算如何处理?”

柳士庄没称呼官衔,而是用了更为亲近的称呼:“这些人虽然如今尚无官职,可都是未来的国之栋梁,若是待会争执起来,不小心伤了哪个,只怕将来于贤侄名声也有碍。你前程远大,何必来做这等费力不讨好之事。”

言辞恳切,俨然一个温和慈爱的长辈。

“多谢丞相大人关心。”

薛念笑道:“我只知君命难违,谁若要违抗圣命,即便真有个好歹,那也是他自己不懂事,与人无尤。”

四目相对。

柳士庄在薛念眼底看到了如刀锋般的冷冽,那是他藏在彬彬有礼表象之下的杀机。

须臾的沉寂后,柳士庄笑了笑。

他盯着薛念的眼睛,缓缓道:“好好好!贤侄果然赤胆忠心,陛下再得一猛将。”

“多谢丞相大人夸奖。”

薛念客套道:“我着人送丞相大人回府安歇?”

“不必。”

柳士庄眼睛里闪着幽幽的光:“大周未来栋梁皆在此,不见他们平安,本相委实是不能安心。”

“那就请丞相大人自便吧。”

薛念笑了一声:“来人,去给丞相大人搬个椅子,怎好让他一直站着。”

旁边禁军答应一声,没一会儿就为柳士庄搬来了椅子。

柳士庄皮笑肉不笑:“这么多学生和举子都跪着,本相怎能安心坐下,贤侄自己坐着吧。”

“丞相面前哪能有我的位置。”

薛念倒也没急着下令拿人,只是有一搭没一搭陪着柳士庄聊天,武将大多是直肠子,可薛念是个异类,

这么一来,柳士庄反而不大能摸清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了。

过不多时,只见夜色下来了一顶轿子。

轿帘一掀,里面竟然同样走下个身穿大红色丞相官服的老者。

看见来人,柳士庄瞳孔皱缩。

他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温如松?”

…………

在宫门外跪请的学生和举子被温如松和薛念劝退的消息传来时,沈燃正在未央宫里和谢今朝一起下棋。

他侧头,看向面前手拈棋子的温润青年,笑道:“朝廷为你的事儿吵成一锅粥,偏你倒真能沉得住气,你就不怕朕真的碍于祖宗规矩撤了你?”

“沉的住气如何?”

“沉不住气又如何?”

“就算沉不住气,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他们也还是会拿规矩二字来压人。”

谢今朝落下一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要想对付一个人,总是能找到理由的,臣只知胜固欣然败亦喜。”

“胜固欣然败亦喜?”

沈燃微微垂眸,瞧了瞧桌岸上的棋盘:“一上来就连胜六盘的人,这句话不适合你。”

谢今朝莞尔道:“其实陛下棋艺精湛,但就是因为求胜心太重,所以才求荣反辱了。”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相视而笑。

沈燃淡淡道:“七年前朕曾经想过你的模样,可是……”

他目光落在谢今朝身上:“你与朕想象之中完全不一样。”

谢今朝笑道:“那陛下想象中,臣应该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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