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 逢春(完) 逢春之时。
阳春杏花挂满枝头时, 清云宗为庆贺宗主寿宴,广邀天下人,一登清云峰, 同赏云海奇景。
清云峰乃清云宗重地,除却氏族子弟,外人不可入内。那一回是难得的盛事,叫从小关在山上的柳天歌好好开了副眼界。
也是那段时日,养心宫的小吉女与清云宗的小废物就此相逢。
寥寥数语, 意气相投。
却不想一别往后,再无会面之日, 直至阴阳两隔。
女子容颜与初见时无异, 明眸善睐, 柔和若三月水波。
说陌生也陌生,因她们仅短暂地相处过寥寥时日;说熟悉也熟悉, 她不知多少次,摩挲着白承修带来的信笺, 在心底勾勒出友人的声色形貌。
好久不见。
无律静静垂下眼睫,笑了一笑。
真的是,好久不见。
“是摘花礼道”她意识到眼前之人来自何方, 微微一叹,抹去唇角残血, “仪景他们竟还未趁机离开么枉费为师如此拼命。”
“你啊,脾气还是这般硬。”叶因摇摇头。
她仰脸望向天边逐渐压低的阴云, 以及攒动的雷光, 说道,“你丢不下他们,他们又怎会丢下你更何况, 还不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指尖一点,木灵之花在身旁绽开,飘出令人心旷神怡的浓郁灵流,滋养着无律破损的躯体和干涸的丹田。
“我们有一炷香时间。”叶因含笑,笑容中透露出一股傲然骄矜,“任你差遣。”
“贫道掐指一算,此行有惊无险。”
一名素衣道人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懒洋洋地一挑眉;尔后,又有一男一女两名仗剑修士并肩出现。
无律一一扫过他们,虽从未谋面,她却认得极清楚。
“明英、陆时雪、穆逢之”
她似有所感,朝后瞥去,只见柳长英身前,两道虚影将他牢牢绊住。
一人执剑,一人掐诀是沈应看与无琊子。
再往下看,被清云宗一众围拢的阵前,一记重锤挥斥方遒,郭詹并不算十分高大的个头犹如不可逾越的山壁,挡在傅偏楼等人身前。
修长画卷浮于半空,在黯淡天地间氤氲出淡淡华光。一息之间,情势逆转,大敌遭阻,再无后顾之忧。
“天歌,渡劫吧。”叶因说,“去求你的道。”
我的,道
无律怔然,背后有只手轻轻一推,她不由自主地往前迈了一步。
她似乎总是被人推着朝前走。
因她总是害怕,怕走到最后,身边空无一人,仅仅留下她一个。
那样的话,就算长生久视,无拘无束,又有何用日夜怀抱着过去的回忆,不断沦陷于寂寞之中,谁都不能理解。
但其实,并非如此。
应常六那道诀别的眼神再度浮现,这一回,无律感到的不是悲伤,而是淡淡的怀念。
就像她想着他们一样,他们也一直想着她。
哪怕分别,哪怕死去,思念也不会断绝。
一瞬间,像是有许许多多双手从后方托住她,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本因过度使用而麻木的臂膀逐渐有了知觉,无律睨着雷劫,朝天举起长剑。
她的道,就在这里。
大乘天劫如注的雷光淹没了半边天际,尽管离得很远,沉沉天威依旧令傅偏楼心头发堵。
郭詹安置好他们后,便腾身前去相助。
以三对一,即便只是残魂,却也皆为曾经一时鼎盛的大乘修士。柳长英仍不见落入下风,足可见得这名当了三百余年的天下第一人,修为究竟如何深厚。
傅偏楼定定瞧着无律的方向,饶是半点都看不清,眼眸也一眨不眨。
摘花礼道只能撑一炷香时间,就算三次全部用上,也不到半个时辰。
大乘天劫,因人而异,短有几息,长有数年。
他什么也做不了,唯有默默祈祷,愿无律能度过此等难关。
他已经没有了父亲,没有了谢征不能再失去师父
傅偏楼缓缓垂眸,瞧见自己这辈子娇生惯养、莹白如玉的双手。
如此无力,如此渺小,如此脆弱。
分明,曾经,无论挣扎得有多难看,他也不会将命交由上苍定夺,不会寄望于虚无缥缈的气运。
如今的他,实在太过松懈了。
沉溺在温情之中,一直依赖着身边人,让宁和磨平了棱角和紧迫,浸软了骨头。
一路顺风顺水,偶有磕绊,也能轻易跨过,慢慢开始自以为是、得意忘形。
于是,狠狠栽了一个跟头,头破血流。
手指蓦地攥紧,指尖刺痛皮肉,傅偏楼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呛出声来。
眼眸映入天光与火焰,不见分毫光亮,反而愈发幽深
。许久不闻其声的魔在耳边桀桀发笑,他恍若未闻,垂着头,长发掩映下,谁也瞧不出神色。
震耳欲聋的雷霆声下,万籁俱寂。
兽谷之外白焰滔滔,雨丝纠缠,半边亮如白昼,半边暗如深夜。
所有人的心思都牵连在天劫下那道纤细的影子上,凝神屏息旁观,不曾注意到身后多出来一寸气息
除了傅偏楼。
他陡然回眸“谁”
天边此时乍闪一道惊雷,清晰映出来人的轮廓。
与宣明聆极其相似的面容,鬼魅般站到蔚凤身后,抽走了他挂在腰间的布裹。
蔚凤瞳孔骤缩,天焰出鞘,朝背后斩去,那人只随意一挥袖,他便往后倒飞,吐出一大口血。
“小凤凰”宣明聆脸色一变,上前接住他,紧跟着,不可思议地看向对面。
“父亲”
那里,宣云平漠然扫来,手中,雪白骨刺已然现身,闪烁着冰冷的锋芒。
琼光、裴君灵和陈不追下意识挡在傅偏楼身前。
清重与陈勤也肃容起身,上前几步。
“不曾想,鹬蚌相争,倒是让本尊当了一回渔翁。”
宣云平瞥了眼天边,又不屑地看向眼前警觉的数人,冷冷一笑,说道,“交出幽冥石,饶你们不死。”
大乘威压无声释放,碾压过境。一瞬间,血气翻涌,灵流逆行,连气都喘不过来。
本就受伤的蔚凤顿时面如金纸,唇边血溢不断。
“住手。”
傅偏楼遏止住胸口的憋闷,哑声道,“这里任何一人有三长两短,你都别想拿到自己想要的。”
宣云平眼眸一眯“威胁”
“威胁。”傅偏楼淡淡说,“你知道我是什么东西,秦知邻都告诉你了,对不对”
宣明聆一瞬睁大眼眸,看着并不争辩的父亲,醒悟过来。神色慢慢回落,失望透顶,万念俱灰。
而宣云平并不看他,盯着傅偏楼“他人呢”
傅偏楼转头看向兽谷。
沉默片刻,他开了口“在里边。”
宣云平眉头一皱。
“幽冥石也好,秦知邻也罢。”他道,“还有我师兄,都留在了兽谷秘境里边。”
此时此刻,傅偏楼无比清楚地认识到谢征的决断是对的。他的确不能出来。
可越是知晓,越是痛苦;越是痛苦,他的神情越是平静,犹如一潭死水。
“里边”宣云平眉宇皱得更深,那灼烧着瘴毒的火焰太过诡异,饶是他也不敢轻易接近,更别说,兽谷仍在,形成的洞天秘境却已崩塌了。
谁都不可能再进得去,也不可能再出得来。
换而言之与死无异。
“真是废物。”他不禁暗骂一声,大乘期的神魂,竟奈何不了一介元婴修士简直荒谬。
秦知邻不在,意味着先前的谋划通通作废。
宣云平不由烦躁起来,神色几经变化,最终道“我可以不动他们。”
“但,”他看着傅偏楼,“你乖乖随我走。”
“我知道了。”傅偏楼应下,安抚般拍了拍身前几人的肩,不疾不徐地朝宣云平走去。
随着他的接近,手中骨刺仿佛雀跃,轻轻震颤起来。宣云平眼底掠过一丝贪欲,这就是夺天锁可以掌控天道之物。
他正欲伸手将人抓住,神识却忽而感到一阵寒意,返身将激射来的物件抽开。
定睛一看竟是一支碧玉长笛。
傅偏楼一顿,俯身将长笛捡起,抱在怀里,抬眸唤道“师父”
云收雨歇,雷霆不知何时停驻,劫云散去。
天边,白裙染血,女子披头散发,往前迈出一步。只这一步,便站到宣云平面前。
她身上天威未消,一双眼眸似含着凛冽电光,嗓音嘶哑“偷鸡摸狗之辈,安能动我弟子”
“无律”
宣云平回过神来,竟惊异得退后半步,脸色极其难看,“你竟真度过了大乘天劫这才不过两炷香”
与他的态度截然相反,傅偏楼终于松了口气,暗自敛去眸中庆幸。
“锐气尽失,你胜不过我。”无律指剑向他,“放开仪景,饶你不死。”
“口出狂言”
宣云平握紧掌心骨刺,看向她的背后,眸色又一凝。
画卷已然收拢,掉进裴君灵怀中,失去牵制,柳长英从容不迫地负手而来。
他没有看宣云平,甚至没有瞥向无律一眼,眼眸紧紧锁在傅偏楼身上,尔后,落在骨刺尖端。
“吾之半身。”
柳长英瞳眸泛出异样的色彩,显得面容愈发出尘。他向骨刺伸出手“回来。”
“”
掌心骨刺活物似的挣扎起来,宣云平一惊,可无论怎样使力,都不能握住。
指骨断裂般刺痛,甫一松手,便朝柳长英飞去。
飞到一半,却停在了半空。
傅偏楼伸出手,死死攥紧了它。
“偏楼哥,你做什么”陈不追急道,“你忘了吗,你不能碰”
“这家伙能碰,”傅偏楼忍住像是要被吸走魂魄一样的颤栗,眼底浮现一抹几近疯狂的执拗之色,“没道理我不能”
他很清楚,无律也好、无琊子等人也罢,之所以能与柳长英纠缠这般久,是因对方无法借助天道之威。
若是让他拿回这东西,恢复鼎盛之期,就当真再无挣脱的可能了
他不会容许,绝不
“师父”
无律凝眸,挽剑缠上了柳长英。
神魂恍惚,思绪颠倒,浑身犹如千刀万剐、又似快要融化,濒死垂危。
傅偏楼认定那一个念头,怎么也不肯松手。冷汗与泪水模糊了视线,隐隐约约地,他看见手腕上系着的,色泽鲜艳的红绳。
“唔”
心口骤痛,更甚于魂魄。
不知是否因意识突然清醒过来,傅偏楼逐渐感到轻松些许,撑着地面,缓缓叹出一口气。
怀中骨刺像是一样死物,不再有任何动静。
他尝到生涩的血,才发觉自己仍重重咬着嘴唇,齿关嵌入皮肉,大抵溃烂得不成模样了。
若是谢征在,定又要不虞。
若是谢征在。
傅偏楼抱紧怀中的长笛与骨刺,冰冷的物件贴上面颊,带不来一丝一毫的慰藉。
他觉得自己和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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