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病横行山下,唯有灵莲能医。

可一城既病,灵莲便千金难求。

“……卖、卖女儿……卖女儿,卖女儿了!我卖女儿!一两银子就卖!”悲切声音自刚开始的胆战到后来的麻木,混迹在这样的千千百百种声音里,仿佛如此便不足为奇。

凝望一眼,长街那般曲折,褐色和苍白盘踞其上。先前每每他们下山采买都会在这条街,叫卖吆喝,东西齐全便宜。可这条灰色的街市如今不卖旁的,只卖女儿。

小姑娘们个个面黄肌瘦神色无光,大多还抱着比自己更小的妹妹,而安睡在大人怀里的是她们的弟弟。

徐风知换了只手拿剑,伸出手指蹭了蹭小姑娘瘦削的脸,一旁的男人见她衣饰非凡顿时两眼放光,推着那小姑娘单薄的脊背往她怀里送,“一两!一两就卖!”

小姑娘瘦的像是一片枯叶,叫他这么一推,差点摔倒在地,徐风知紧紧拦住,偏转瞳仁眯起眼睛,“你是她什么人?”

那男人显然是会错了意,他以为这位小姐是忧心他没有权利卖女儿,因此颇为自得道:“我是她爹!放心!我说卖就管卖!”

徐风知不忍心听下去,可忽然间她的手指被一只微凉的手紧紧攥住。

那小姑娘仰着灰扑扑的小脸,没有哭,只有无尽的麻木,稚嫩的声音说着不该说的话,“价钱还可以再商议的,别不要我。”

……因此当许话宁将下山所带的干粮发派完毕后一回身看到的便是她师妹站在枯树下头,手上还牵着个小的。

一身暖黄色的人怎么看都和身后无边的灰白枯寂不合衬。

“……哪儿来的?”许话宁看着那小姑娘吃完半个饼子后轻声问道。

徐风知还未答话,小姑娘就丢掉了手里的饼子,紧紧抱着她的胳膊不撒开,面无表情开口,“娘亲。”

徐风知不忍心抽出手,便又将那饼子塞回她手里,“我不是你娘亲。”

她麻木地咬着饼,“我知道,我娘在隔壁街上,你买了我你就是我娘亲了。”

徐风知看向许话宁,苦着脸拧眉道:“师姐……”

“知道了。”许话宁拎着剑起身,徐风知连忙拉着小姑娘一同跟上。

小姑娘说的没错,在这条卖女儿的街道旁就是那卖妇人的街道。

她们一张张脸搜寻可每一次她都摇头,直至找到尽头她开口,“也许我娘像我一样命好,已经被人买走了。”

枯叶无奈被风席卷,许话宁偏过头,徐风知也不说话。

小姑娘像是察觉到这两个姐姐都在默默憋着眼泪,轻轻晃了晃她的手,“娘亲。”

“嗯?”徐风知眼眶边的泪慌乱砸出一滴。

她小声道:“我饿。”

许话宁看着徐风知,她二人身上哪里还有吃的,不得已向一同下山采买的另两人传去一道密令。

不多时,小姑娘边吃饼边费力仰着头看着面前的人,面无表情地朝着浅色衣衫的孟凭瑾喊道:“哥哥,你别看了。”

孟凭瑾一顿,缓缓蹲下身,认真仰面问她,“你说他们两个在聊什么。”

他指了指远处枯树下的徐风知和沈执白。

他二人并肩而立,神色严肃,离得太远不知在讲些什么。

但孟凭瑾也能猜到他俩讨论的多半关于天下苍生。

毕竟一个是赤真朝曾经的皇女,距离女帝一步之遥,另一个……则是钦南朝极尽耀眼的三皇子。

孟凭瑾这十九年早就顺应着书里为他安排的人生,一次次投掷来的危险与变动里,他自然也能琢磨出几分这些情节想向他传递的信息。

比如,隐瞒身份的沈执白是钦南朝最受瞩目的三皇子。又比如,他故意顺应身份情节安排来到灼雪门拜师,那以书里反派的过往来看,现在他的目标显然是想杀了这个受尽瞩目的三皇子。

可孟凭瑾没这么做,哪怕为此夜夜不得安眠。

其一,他说到底不是这书里的反派。其二,他不觉得杀掉一个皇子就是对那个真正高位者的一种报复。

那二人神情越发严肃,目光交织悲苦。

孟凭瑾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语气发酸,“他俩倒是同频得很。”

“哥哥喜欢我娘亲。”

孟凭瑾回望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瞳,里面微妙地充斥着看破一切,他托着下巴移开视线,轻飘飘应声,“不喜欢。她蠢。”

那小姑娘歪头平淡道:“爹爹。”

孟凭瑾笑眯眯弯眸,抿唇半天才应声:“随便你。”

那坐在石块上的小姑娘晃动着双腿,咬着饼子默默道:“你喜欢她,我要告诉她。”

她看孟凭瑾没说话,直到她袖子忽然被轻轻扯了扯,她低头,见那位漂亮似画的美人哥哥蹲在她面前红着脸和耳朵,长睫颤抖,轻声央道:

“别跟她说。”

徐风知听完沈执白探听来的消息后,又回忆了她和话宁师姐听说的消息,思绪远飞,启唇道:“所以,他们将所有得了疫病的百姓都关在了外城四街?”

沈执白负手凝望远处依偎在墙角的一对瘦小兄妹,他目光幽深,“是,城中依然热闹如同往常。”

他二人相望一眼,看清了对方眼中对于这件事的忍不下去。

徐风知握紧自己的佩剑,“我去城中看看。”

鹅黄色的身影逐渐远去,步伐坚定地穿过苍生,大有些逆着千千百人上前仗剑面对一切的气势。

沈执白心里隐约察觉到徐风知大概是变了。

三年前钦南和赤真共同在奂京城举办的宫宴上,徐风知还是个冷漠且不近人情的皇女,苍生和天下都不在她的眼里,她的眼睛太冷漠了,居高临下地蔑视着一切,哪怕是钦南朝的陛下。

坦白说,她撇下皇女身份拜入灼雪门下修习心法剑术这事,最开始沈执白认为是她的心机手段之一。可短短一个多月的相处,他已经明白是自己的先入为主错照了徐风知这轮明月。

可大概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现在一身轻松的她比当年的她反而更接近一位心中忧系天下、眼中窥见苍生的女帝。

-

茶铺生意冷清寂寥,老板正在酣睡,炉子上温着的两壶茶也无人去管,猫儿窝在旁边时不时动弄尾巴,哪怕人进来也并未惊动它分毫。

顺利通过疫病检查关卡哨的徐风知落坐在草亭桌旁,她想向茶铺老板打听城中疫病的事,因此要了壶茶,正思索着如何开口,而就在这时——

“咚!”

一声巨响打破了这份随心宁静,徐风知猛然撂下茶盏,下意识拧眉抓紧剑循声望去。

客栈门前一人头破血流被踹翻在地,也不过就是少年模样,身体瘦削得可怕,粘腻血液顺着滴在他怀中的大饼上。骤然被惊的人们皆不敢上前,围在四周议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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