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开山花(13)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闻非恐高。
其实说起来,当初闻非还住在当年老家那个破旧的道观之中时,她就不是什么安分乖巧的管家小姐,上蹿下跳,斗鸡爬树之类的事情是一件都没少干。
而且她不仅自己干,还要拉着道观里那几个与她年岁相仿的小坤道一起干,结果不是蹭破了衣裳,就是从树上掉下来摔得一身伤,最后一群小不点被坤道拎到静室里罚跪、抄经。
后来,再也无须旁人提醒,闻非也不会主动去攀高了。
只是没想到,她跟了疯老道之后,竟一天到晚被他逼着去上山下海,整个人被吊到悬崖峭壁之间,说什么“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有珍惜药材”,简直是要了她的命。
每回疯老道把闻非丢出门去,她都恨得牙痒痒,可是疯老道人如其名,不仅一身医术和武功诡谲,连嘴皮子都比常人尖利百倍。闻非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赢,最后只能顶着一张黑了又白、白了又黑的脸出门去,还要分出心思,免得颤抖的手伤了药材。
再后来,闻非结识了李樟、李楠两兄弟,便将疯老道交给她的辨别草药诀窍倾囊相授,自己心安理得地留在山下吃茶、等待。
可即便如此,时不时午夜梦中,她总会回到那辆正在高速坠落的马车,回想起全身骨头随着满车的珠翠璎珞一同变成湖底碎片的感觉。
直到她学医后才知道,生生摔碎的骨头,跟用铁锉敲碎的骨头,发出的声音是不一样的。
寒风在她耳畔呼啸而过,风声与她脑海中不自觉出现的回忆交织成一片丧钟。
闻非有些呆呆地放眼望去,高空中那一束束焰火将整片夜空炸成了白昼,她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焰火,真是有些新奇。
她不知道自己欣赏了多久,心想着自己还真是死出经验了,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胡思乱想;过了一会又有些自嘲,究竟是哪路神仙心血来潮让自己重生了两次,若是让他发现自己连着两回都死于坠崖,也不知道那仙人会不会无语。
闻非这么想着,竟笑出了声。此时崖底忽的卷上来一阵狂风,如一只大手将她束发的布带扯落,青丝如瀑,纷扬乱舞,将她那张带着无奈笑意的脸挡住了大半。
可下一瞬,她被头发遮挡了大半的视线中却忽的多出一个月白色的身影。
“闻非!!!”
闻非骤然瞪大双眼,只见不久前还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谢辰阳,忽的顶着漫天火光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还与她越来越近。
……他……什么时候出现的……?
谢辰阳跳下去之前,有技巧地用脚抵了一下崖壁,却始终追不上闻非下落的速度。他咬咬牙,瞬间从腰间抽出一根长鞭,猛甩下去,那牦牛皮精制而成的长鞭如游龙盘旋而下,精准地盘住了闻非的腰身,还牢牢地捆了好几圈。
“闻非,撑住!”
长鞭连接了二人,却不能延缓下坠。谢辰阳将长鞭一头往自己的右手臂缠绕好几圈,看准时机,长臂一伸抓住了崖壁上长出来的树枝。两个人的重量叠加坠落的速度,细小的枝叶几乎根根尽断,将谢辰阳的掌心划得血肉模糊,二人才堪堪在半山处停住。
谢辰阳左肩上被洞穿的伤口原本已止住了血,此时却因为用力过猛再度撕裂,几息之间便将他身上那月白色的长袍染出半片血红,他自己却好似浑然不觉,竟还有心思低头看了下闻非,右手腕微动,连人带鞭向上提了提。
可那树枝原先也不过是一颗微小的种子,兴许只是机缘巧合被某只飞鸟带到此处,虽然在悬崖峭壁上长出了枝芽,可根系到底薄弱,根本承受不住两个成年人的重量。不等谢辰阳反应过来,那树枝便先他一步支撑不住,原本攀咬在石缝间的根系连带着那一丁点薄薄的土壤被掀起,顷刻间二人再度下坠。
寒州气候干寒,常年缺雨少水,唯有西山北侧崖底的幽河支撑了整座城的水源,可幽河位于峭壁之间,水流湍急,人迹罕至,偶尔有些失足坠下悬崖的野兽,连悲鸣都发不出一声,便会被水流冲刷殆尽。
闻非和谢辰阳被一根长鞭相连,坠落河面的声音都被水流轰然撞击石壁的巨大声响盖得严实,二人的身影转瞬间便消失在澎湃波涛之下。
河水淹没口鼻的瞬间,无可逃脱的窒息感终于唤醒了闻非的半分神智,她下意识张嘴呼救,却不可避免地吐出了一大串咕噜咕噜的气泡,她的发丝与浑浊的河水纠缠不清,将她整片视线缠得一片模糊。
幽河的水流湍急且冰冷,闻非却不知为何忽的想起了当年宫宴上自己落入的那个温泉池,她伸出手去想要拨开眼前的千丝万缕,却发现自己不是在温泉之中,而是有一双大手将她整个腰身死死地锁住,源源不断的热从这个怀抱传到闻非的身上。
这片热度的来源,是谢辰阳。
闻非还没想明白为何谢辰阳会在此处,只想着他身上还有伤口,不能沾水,可一张嘴又吐出了一大串细密的气泡,脆弱的气管中还呛入不少河水,她只觉得眼前发黑,脑袋愈发不听使唤,只剩下一双手推着谢辰阳的胸膛,想让他赶紧上岸去。
在她昏死过去的前一刻,一个滚烫的事物猛地贴上了闻非的双唇。
她骤然瞪大双眼,口唇被挟持了,鼻子倒是又呛了好几大口水,咳出的眼泪直接融化在冰冷的河水之中,谁都看不见。
谢辰阳微微睁着眼,剑眉轻蹙,直接将闻非正在挣扎乱挥的双臂钳住搂紧,一阵柔和的气息从紧密相依的唇缝间透了过去。
闻非挣扎半天,却被锁在谢辰阳的怀抱中不得动弹,只恢复了半分神智的脑子艰难地运作着,终归是安静下来。她感觉时间好像过去了一百年,谢辰阳口中的气息却一直未断,她有些呆呆地想着,这人不是受了重伤么,怎的还有这么大力气?
怎知上天好像听见了闻非的心声,二人前方忽的出现一块巨大的礁石。眼瞧着他们就要被水流带着直撞上去,谢辰阳搂着闻非在水里猛地转身,以自己的肩背堪堪擦着礁石而过,左肩上的伤口被撕扯,剧痛使得他再也无法支撑,只来得及在昏死过去之前作了一个托举的动作,将闻非向上送了几分。
此时闻非终于反应过来,反手扯住那根还连接着自己与谢辰阳右臂的长鞭,将他带回怀中,凭着求生的本能拼命向上游。湍急的河水却处处阻拦,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闻非要脱力之时,她向上伸去的手指终于摸到了干燥的北风。
霎时间,二人破水而出。
*
谢辰阳虽是肃国公府的小公爷,可身上的军功都是实打实地在沙场上浴血而来,每一道军功的背后都是一道或数十道血淋淋的伤口。受伤次数多了,面对再重的伤也嗤之以鼻。
可这次受伤,还真让他有种摸到了奈何桥桥头那丑得要活的石墩子的感觉。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若被东海营的弟兄们知道了,怕是要笑他一年。
迷糊之间,谢辰阳觉得自己的脑子再次变成一锅正烧得咕嘟冒泡的浆糊,在这锅浆糊就要暴沸扑锅之前,一只冰凉的手贴上了他的额头,带走了滚烫的痛楚。
他挣扎着睁开眼,一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陡然映入眼帘,他干裂的薄唇张张合合,十分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闻大夫?”
“嗯,我在。”
“你……”
你的脸……是长这样的吗?
谢辰阳不知道是自己烧糊涂了,还是摔下悬崖的时候摔坏脑子了,只觉得眼前的这张脸乍一看是闻大夫,可细细看去又有些微妙的区别。
往日在他眼中的闻非清瘦苍白,俨然一个病弱少年。可此时在他面前的闻非,却是眉眼深邃,那双颜色极浅的瞳仁被一旁燃得正旺的火堆映得熠熠生辉,眼波流转间如泣如诉,鼻子小巧灵动,凑近闻到血腥气时鼻翼微张,简直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谢辰阳有些怔怔地望着闻非,心道:平日里只觉得闻大夫清瘦,怎的今日看着竟颇有清隽秀丽之感……又觉得用这个词形容男人实在奇怪,自己果然是烧糊涂了。
闻非不知道谢辰阳心中凌乱无章的想法,只发现他望向自己的眼神中闪烁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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