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枝春/怀愫

夏青蹲在梅园小山墙后目瞪口呆,赵轸在梅园另一侧的假山石后目瞪口呆,两兄弟虽隔着整个梅林,却心有灵犀。

想的都是同一件事:世子今日不是要以真身见容姑娘的么?怎么这还装上瞎了?

芸苓自悔失言,唯恐替姑娘惹了麻烦,刹时面孔涨得通红。

一面想办法找补,一面在心里疑惑,她那句话分明说得极轻,怎么还被他听见?怪不得人家都说瞎子耳朵灵,原来是真的灵。

芸苓看这位公子衣饰不俗,身边却无人侍奉,心里又猜测莫不是来侯府借住的穷亲戚?

偏偏那小丫头还久等不来,芸苓咬咬唇,下了狠心道:“姑娘,我这就去梅林外的石道上叫人。”

石道上既能叫人,又能看见林中的情况,这人是个瘸子,真想干什么把他的轮椅踹翻就是!

朝华一点头,芸苓就一路小跑去往石道去喊人。

待芸苓走开,朝华再次温言向轮椅子上的致歉:“公子雅量高致,我再替我的丫头向您陪个不是,也为我自己向您赔不是,丫头无状也是我管教无方。”

说他雅量是夸他宽厚,说他高致是赞他一人到梅林来赏花有情趣。

“气度宽宏,情致高雅”这么一顶高帽子送到他头上,若是离开梅林他再想找麻烦,那就是自己打脸。

朝华说完,就见轮椅上的人笑了。

那笑容的像是知道她为什么夸奖他,明明知道,还颇为受用。

朝华禁不住多看了这人一眼。

他一身淡绿锦衣坐在白梅树下,白梅瓣落在他肩上膝上,如积了层薄雪,将他本就清矍的身姿衬得更清瘦了些。

年纪大约二十出头,脸上蒙着眼纱,但他鼻梁高挺,下颔轮廓分明。许是身体不好的缘故,皮肤也比常人白皙些。

虽只能看清他下半张脸,但只这半张脸,已经生得极英俊。

这一眼又让朝华觉得可惜起来,相貌俊朗只是其次。有气度,脾气还好,坐在轮椅上目不能视物,实在叫人惋惜。

年轻男人先时不过了然浅笑,倏地笑意深浓起来,好像连朝华觉得他这般相貌是个瞎子瘸子很可惜的事,都被他窥知。

朝华自觉失礼,微侧过身面向石道,就见芸

苓正在石道上引颈探望,显是石道那头有人来了。

她转身正视那个男人,向他大方道歉:“对不住。

年轻男子用疏朗含笑的声音问她:“这次又是为什么赔不是?

朝华肃正了脸色,双手叠在身前:“我在心中冒犯公子,实属不该。

裴忌先还在笑,听到这句收敛了笑意,透过淡青色的眼纱,她站在梅树下的影子仿佛蒙着一层光,心目皆清。

“容姑娘不必如此多礼。

朝华微怔,他认识她。

这个念头一起,她立时明白为何林中没有碾印,刚要退后,又听那人徐声道:“是我该向你赔不是。

朝华此时身形向后,手也已经抬了起来。

裴忌猜测她又要去鬓边小簪,差点又要笑出声来,对她道:“我母亲在余杭冒犯了容姑娘,今日听说容姑娘也在宴上,临时起意,希望姑娘不要怪罪。

朝华想了片刻才大概想到这人是谁。

带着一半外族血统,又被昭阳公主扔在宫中二十多年的儿子。

“我姓裴,名忌。绕了这么大个圈子,裴忌终于向她通报了姓名,“容姑娘莫怕,这事没人知道。

傅东廷此时正在前院应酬誉王,容令姜则在前厅招待誉王妃,要不然他也没法脱身到梅林来。

朝华惊诧难抑,赶忙垂首行礼:“世子言重了。

借着行礼又退后半步。

裴忌依旧笑得温文,他还是那句:“容姑娘别怕,我是诚心致歉的,让你一年轻姑娘受此屈辱,我再致歉也不算言重。

他脾性这样好,简直不像是昭阳公主的儿子,倒让朝华一时间无话可说。

本来这辱已经受了,家人亦无法顶撞公主为她讨公道。

朝华根本就没想过,有一天事主竟会向她道歉。

“我也想要当众致歉,只怕节外生枝,反而更拖累你。裴忌言词款款,似乎思考了片刻,“这样罢,容姑娘若有什么心愿尽可向我提出来。

这样一个眼前蒙纱,身坐轮椅的人,想方设法好声好气的来向她道歉。

不说朝华本就没迁怒这位裴世子,就算当真迁怒他,这会儿也生不起气来。

“世子实在是言重了,我并不生气,也

没有什么心愿。”她的心愿上天且不能满足,何况裴世子。

裴忌也料到了她不会轻言愿望,依旧还是那管斯文声音:“那就记在账上,何时还,就由容姑娘说了算。”

讨债的不想收,欠债的硬要还。

她的心愿快要完成了,去榆林的人带回一个绝好的消息。

朝华有些踌躇,她还欲拒绝,就算裴世子看着知轻重,通情礼,也不是她能沾染上的。

谁知还未开口,梅林石道那头就传来声响。

裴忌道:“容姑娘先行一步,不必担忧我。”说着托了托掌中手炉,“谢姑娘的手炉。”

朝华也怕被人瞧见,当即转身出林,拉上芸苓按原路走了回去。

芸苓还懵着:“姑娘,咱们不帮那人了?”

“他的侍从从那边来了,不用咱们帮忙。”一面回花厅一面回想方才那几句话,明明裴世子用词并不轻佻,可却隐隐透露出与她相熟的意思。

朝华走得飞快,芸苓要快步才能跟上,行至廊边时,朝华倏地刹住脚步,伸手摘了枝廊下红梅。

她们一进花厅,就见方才还分散着各自在玩闹的闺秀们已经全凑在一块,有的整肃衣装,有的对镜理发。

令舒看见姐姐,赶紧冲她招手:“三姐姐哪儿去了?”

朝华亮出手中红梅:“我到水阁后摘花去了,怎么?”

众人看到她手上果真捻着一小枝红梅,纷纷回头继续整妆,继续一面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前厅的事来。

“听说誉王誉王妃陪着裴世子来了,永安伯家的姑娘已经到前头去请安了。”她们是亲戚,自然要去见礼。

令舒也悄声道:“大姐姐今儿怕是顾不上咱们。”事出突然,谁能想到请的是裴世子,来的还有亲王和王妃。

“方才银珠来说让咱们都候一候,万一前面王妃提起,咱们都要去拜见。”

令舒目光含忧,趁着理妆的片刻功夫,对朝华道:“也不知道裴世子人如何,要是……与那位一样,会不会找姐姐的麻烦?”

朝华捏捏她的手:“放心,不会的。”

她已经见过裴世子了,不仅没找她的麻烦,还是个很亲切的人。

那边虞家的姑娘因是忠义侯夫人的妹妹,料想王妃会叫她,占

着妆镜理了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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