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了一日分量的药,陆颜雨把药放入了荀昳的饭菜里。他看着宫人把膳食送进去后就躲在窗外看着,想要等荀昳吃完了就回去复命,结果布菜的宫人刚进去,千秋殿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荀昳的生父荀夫人来访。

正要动筷的荀昳看到荀夫人到了,起身道:“爹,你怎么忽然来了?”

这一问荀夫人就拿出手绢抹起了泪来:“原本还以为你是个争气的,爹也能因为你腰杆子硬了,结果到头来还是不争气。他们都说,你空有一副好皮囊,但终归是不受宠的侧房所生福气小,根本成不了大器。”

荀昳冷冷问道:“他们是谁?是我的姐妹弟兄,还是荀家其他什么人?”

“是谁说的有何分别?他们也没说错,你就是不争气,竟然因为区区一个伤寒就丢了垂帘听政。”他又摸了摸眼泪“亏我还以为你飞黄腾达了,我也能长点面子,可早知今日你不如当初就不进宫。如今因着你,荀家可得罪了许多人,还不知今后要怎样呢。”

荀昳被他说得来气,一把扯开胸前的衣裳露出了包扎过的伤口:“我不是伤寒,而是伤。你知道我为何受的伤吗?”

荀昳见他不回答,说道:“他们想要我为荀家争光,那他们又在做什么?我让他们做的事他们做不好,我没办法只能亲自出手,结果因此受了伤。”

荀夫人愣了片刻,又哭道:“不就是一些小伤,你就连朝都不去上了,你是我一个侧房所生,身子哪有那么娇贵?我告诉你,下一回早朝,你务必给我重回朝堂,这也是荀家其他人的意思!”

荀昳冷笑了一声:“说完了吗?说完了爹就回去吧。”

荀昳目送着他哭哭啼啼出了门,这一顿饭也再没胃口吃了。

端木柔嘉在宫里等着消息,见陆颜雨到了,赶紧问道:“如何?他可是吃下了?”

陆颜雨摇了摇头:“陛下,您可知今日太后的父亲入宫探望?”

端木柔嘉顿了顿,道:“似乎是早晨听宫人说起了,他入宫探望也属寻常,怎么了吗?”

“太后刚准备用膳,不巧他父亲就在这时来了。我躲在窗外偷听了几句,太后和他父亲聊得并不愉快,之后等他父亲走了,他便让宫人把饭菜都撤了,说是没胃口。”

“他们说了些什么?”

陆颜雨走近端木柔嘉两步,把他听到的全部都告诉了端木柔嘉。

端木柔嘉来到千秋殿,看到荀昳一个人在饮酒,快步过去抢下了他手里的酒:“你身上还有伤……伤寒,别喝那么多,对身体不好。”

荀昳转眸看向她,笑道:“是柔嘉啊,我没事的,我不像你生来就娇贵,我没那么多讲究。”

端木柔嘉握住他的手,轻声道:“荀哥哥,你不用把旁人的话放在心上,你已经是大宣最尊贵的男人了。”

荀昳抽走了自己的手,带着酒气道:“尊贵吗?说是太后,可先帝都与先皇后合葬了,我膝下也无一女半男,我算什么太后?其实就是个笑话,连我的娘家人心里都还看不起我呢。”

端木柔嘉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过了阵子问道:“那要怎么样才能让你心里好受一些?”

荀昳赌气似的道:“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才是拖我后腿的废物!我荀家的那些姐妹弟兄,那些个长辈,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废物!我不想再见到他们!”

端木柔嘉笑道:“好,我把朝里的荀家人调离皇城,你以后就不用见她们了。”

“赶紧把她们调走!”

“好,下次上朝就把她们调走。”端木柔嘉说得十分爽快。

荀昳撑着额头趴在桌上轻声道:“下一回早朝我还是要去,我不想认输,不想输……”

端木柔嘉见他闭着眼睛,帮他倒了一杯水,又从怀里拿出药粉洒在了水里,送到他嘴边道:“荀哥哥,你醉了,喝一点水醒醒酒吧。”

荀昳喝干了端木柔嘉送过去的水,端木柔嘉把他扶到了床上躺下。

荀昳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嘴里还在喃喃道:“我不要认输,我不想输……”

端木柔嘉叹了口气,轻声道:“你自己瞎折腾,不如来依靠我。荀哥哥我已经长大了,我能保护你,还能真正让你成为无人敢小觑的,大宣最尊贵的男人。”

门外宫人扣门禀道:“陛下,盛亲王与宋大小姐入宫求见。”

“知道了,让她们先去御书房候着。”

端木柔嘉转头再看向荀昳,坐在床边又陪了阵子才起身离开。

御书房内宋铭带着宋允和等端木柔嘉,见她到了,忙拉着宋允和一道行礼。

端木柔嘉道了声免礼后,笑道:“宋姨这么客气做什么?快坐下吧。”

宋铭俯首道:“微臣不敢。”

端木柔嘉先在主座上坐了下来,指了指旁边一把椅子道:“宋姨坐呀,跟我客气什么,我小时候你还抱过我呢。若我是个小皇子,只怕是此刻已经要喊你一声母亲了。”

“陛下说笑了,微臣惶恐。”宋铭在一旁椅子里坐了下来。

端木柔嘉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宋允和,朝她伸出了手温婉一笑:“允和过来。”

宋允和朝她走了过去握住她的手,又转头不确定地看了眼宋铭。

端木柔嘉拉着宋允和看向宋铭,仍旧带着温和的笑意问道:“宋姨,为何我总觉得在我登基之后,你总是对我避之不及?应当不是柔嘉多心了吧?”

“确实是陛下多心了,微臣没有避着陛下,只是微臣岁数大了,实在难以应付朝政之事,这才只好偷懒躲着些。”

“宋姨正值壮年,如何就岁数大了?你若岁数大了,那朝里那么多岁数比你还大的,是不是都应该告老辞官?”

宋允和听出了这句话里话锋利了些,轻轻扯了扯端木柔嘉的衣裳。

宋铭从椅子里站起身来拱手道:“陛下,既然您已经多心了,那臣就把心里话说了吧,臣实则这一辈子都从未有过封王拜相之志。允和与臣年少时很像,臣年少时就如允和这般,没有那么机敏,也没有那些大志向,只是与你母亲年少相交,她有凌云之志,那便没有不陪的道理。她感念情谊,封了臣这异姓王,那臣自然也要竭尽所能投桃报李,可如今……如今……微臣实在无心在朝为官,还望陛下准允。”

“准啊,朕从未说过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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