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夜
包厢之中一片静谧,宇文永和愣了片刻,不经意侧身看了一眼,接着回答道:“在下不太懂甜老板的意思,还以为甜老板屏退旁人,是要说些什么商业上的秘密呢。”
甜钰看着他不达眼底的笑意,只道:
“这金铺商业上的事一直都是掌柜的全权管理着,但你半分未向他透露合作方式,只是要求同我见面,我本以为是要现场同我商量,可刚刚却又见贵方早已准备妥帖,这难免不让人想到别处去。”
“再又,你一直询问我的事,若是寒暄,怎么也该问问我这夫家产业之事才对吧。”
宇文永和朗声笑道:“甜老板果然聪慧,不过我身后的老板只是对这香粉生意感兴趣,并非有什么别的目的...”
“诶...”
他话音都还未落地,甜钰已经起身朝着那里侧帘子遮挡处去了,宇文永和未来得及拦住,甜钰撩开了那处被合拢的暖黄色布帘。
映入眼帘之人,却令甜钰心跳失了节拍。
她本以为这里头会是些她不识得的权贵,想要靠近她来获得些萧家的情报,可她万万没想到,这里头竟是当朝的丞相,范辙。
她一瞬脑子里闪过诸多念头,那些血色染红的童年,全都一拥而上,她几乎下意识握紧了拳头,眼神中是萃着冰的寒凉。
他来是做什么?他在打探自己还是想要打听萧家?他又知晓多少了?
“大人,是属下失职,甜老板,你这是做甚?”宇文永和有些无措,赶紧过来告罪。
范辙一张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对着宇文永和道:“你先下去吧,我同甜姑娘单独聊聊。”
“是,大人。”宇文永和说罢,躬身退了出去。
甜钰死命压住嘴里腥甜,遏制住自己崩溃情绪的冲动,这是她第一次这般近距离地见他,说来可笑,幼时的记忆早已模糊消散,但她永远都能记得这张脸。
这张薄情寡义虚伪至极的面容。
甜钰死命忍着,看着范辙起身,朝着自己走近,她忍着愈发强烈的恶心,硬着头皮道:“丞相大人,不知这是何意呀?”
甜钰稳着嗓音,极力要让自己的神情自然一些。
可范辙的下一句话,几乎令她所有的伪装崩塌。
“这些年苦了你了。”
甜钰心脏几乎顺着瀑布坠崖,想要尖叫,才发现已经失了嗓音。
甜钰看着他,拳头愈发紧握,面子上却从容起来:“丞相大人,妾身不懂你在说什么?”
范辙叹着气,摇着头,看着她的眼神充满着怜爱与慈祥:“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找你...为父...”
“丞相大人!”
甜钰全身都在发着颤,那是止不住的愤怒和痛苦,看着他惺惺作态的模样,甜钰只觉得胃底止不住的翻腾,她哑着嗓音道:“丞相大人,您认错人了吧。”
“我父母在我幼时都死了,您别再说些让人误会的话。”
“我知晓你恨我...”范辙看着她,眸中似乎还泛着泪光:“我会补偿你的。”
“补偿?大人说笑了。”
甜钰几乎要笑出声来,当然,是冷笑出声。
一路寻他时的艰难,那些恶臭男人用贪婪眼神打量她们母子的时候,他正同京都的贵女纳彩问名;
她们身无分文,娘亲将最后唯一的饰品贩卖时,他正同妻子甜蜜度日;
她娘被那些男人凌辱之时,被乱棍打死之时,他正平步青云,一发冲天!
甜钰深陷入手心的指甲已经狠狠划破皮肉,指尖的湿濡让她有一瞬恢复了理智。
他知道了,知道了多少呢?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甜钰冷着眼看他。
范辙低眉,看着神情十分自责,也不隐瞒,直接道:“你弟弟收藏了你的画,我看到了...你很像你娘,你继承了她的美,那般耀眼的美...甚至不用查,我都已经猜到了...”
“你接近他,是为了我,对不对?你为何不直接来找我?”范辙伸出手想要靠近她,却被甜钰利索地躲了开来。
原来那个时候便已经在查自己了。
他这般势力,可能在那时也发现了程昱...
那程昱暗查之事,他可能早也有所耳闻,所以知晓自己想要那些罪证...
她突然明白了此前送上门的证据...极有可能是他故意而为之,不是什么别的势力,就是他派人将证据给到萧府,或许也带着看她会作何反应的目的。
不论她拿着罪证上门威胁还是萧然上朝禀告,他都早有应对之策,一切不过是试探,试探她和萧府到底是想要如何。
甜钰心跳已经震得耳膜鼓动,她不知道他现在究竟想要做什么,蓄意靠近又是为了什么?
他若想要去除自己这个隐患,有太多的办法了,直接将此事告知萧然,亦或是暗中找人处理了自己皆可,他现在,又究竟是想做什么?
莫不是想要威胁自己,打听萧府之事?
“妾身可不敢辱了当朝丞相的清誉,娘亲走时,也未留什么信物,妾身怎敢打扰,再有就是,范公子本就留恋花巷,可不是妾身蓄意接近的。”
甜钰走回刚刚自己的座位旁,将杯中已经凉透的茶水饮尽。
冰凉的水滑过四肢百骸,浇灭了她浓烈的情绪,她逐渐恢复了冷静。
他调查自己,以别的方式靠近自己,想来便还没有想过直接找萧家人摊牌,现在也还未提出自己的要求,想来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
不知道他是如何理解萧然那时准备当朝提交他门生罪状之事的,但现在,她必须要让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追究往事的想法才行。
“大人也知晓,妾身现在已经入了萧府,已经有了全新的人生了,往事皆已随风,大人也请莫要纠缠。”
甜钰神色舒缓,刚刚那些几乎要失控的情绪,也全部回归了本来的位置。
“听说,萧将军对你不错,我...”
“自然,他将妾身赎出那烟花之地,不嫌弃妾身低贱身份,这等恩情妾身这辈子都报答不够,现在日子愈发好了,妾身并不想要生变。”
她语气平淡,但字字句句都是不要往来的意思,不会去打搅的意思,范辙沉着眸子,眼中是耐人寻味的深沉。
过了好久,范辙才道:“若是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他神色带着萧索,愈发显得他本人沧桑,他抬步朝着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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