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几个人正面面相觑时,厉烟霞拿着两副新碗筷从屋里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厉声道:“嫌小鱼儿土,那你今晚别吃饭了。”说着,她走到桌前,放下碗筷,看着桑晚榆说:“小孩子不懂事,你别介意啊晚榆。”

桑晚榆听了,笑着摆手道:“没事没事。”

贺轻舟:“......”

我觉得更应该被道歉的,其实是我。

“来来来,大家快坐,”厉烟霞满面笑容地招呼着,“也不知道合不合大家的口味,如果吃不惯就说,胡同口有家馆子,咱们上那吃去。”

自然没有人驳这份好意。

因是首次登门拜访,贺轻舟和项泊诚两人道过谢,才渐次落座。

这是一处寻常的农家小院,此刻,院墙大门向内敞开着,只剩印着“光荣之家”四个字的牌匾,傲然屹立在大门正上方,大门中间,缀着两个古朴厚重的铜环,在不那么现代化的县城,铜环与大门的撞击声,便是门铃声。若你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幅印着“家和万事兴”的影壁墙,墙侧,一袭松柏昂扬站立,下方种着花花草草,显着勃勃生机。

再往里走,便是宽阔干净的小院,中间有个圆形的小花坛,里面栽了一颗银杏,此刻未至深秋,树叶还未变黄。

花坛左侧,靠着墙的那一块,用篱笆围出了一小片菜园,里面种着一些应季蔬菜,绿油油的,被灯光一照,喜人得狠。

他们一行人是在花坛右侧落的座,那里有张红色的四方桌子,原配有四张椅子,但因今天人数众多,所以临时又搬了几把过来,组成了风格各异的一套家具。此刻夜幕低垂,一盏挂在玄关处的灯,正恪尽职守地发着光,照亮院落。

那盏昏黄的灯光,像极了夕阳的平替,至于谁更美丽,我们不做对比。

贺轻舟和项泊诚就是这样,一身正装地坐进了盛满人间烟火气的农家小院里,单独看来,气质有些违和。

但被身边的女人一衬,怎么讲,两人仿佛都瞬间染上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柔和,看着这一幕,你会感觉,爱能融化坚硬,让你长出触角,适配所有场景。

看大家沉默着渐次落座,厉烟霞自来熟地热起了场:“还不知道这两位怎么称呼呢,介绍一下呗,晚榆,迦音。”

闻言,桑晚榆先行开口:“这位是我朋友,贺轻舟,这次过来是参与临川县的旧城改造和古建修复项目,和迦音参加的是一个节目。”

厉烟霞看着眼前的帅小伙,忍不住感叹:“小伙子长得真俊呐!”

从小到大,类似“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这样的夸赞,贺轻舟不知道听了多少,心里早已免疫。可这次,不知为何,听到这热情嘹亮、带了些许乡音的夸奖,他竟然像个毛头小子般,莫名有些羞赧,沉默片刻,才有些害羞地道了句:“谢谢。”

这趴结束,大家纷纷看向叶迦音,等着她的介绍。

察觉到大家的注视,叶迦音思索片刻,才温吞着道出一句:“这位是我前夫,项泊诚。”

项泊诚:“......”

围观群众:“......”

下一秒,就听到那人立刻解释:“不是前夫,我们还没离婚,我现在还是她丈夫。”

叶迦音:“......”

围观群众:“......”

“先吃饭吧,”叶迦音终究还是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场面,只好生硬地调转了话题,“我饿了。”

周涵察觉出气氛不对,赶紧跟上一句:“对对对,快吃饭快吃饭。”

有周潜这个小活宝在,这顿晚餐,虽然不够肆意熟稔,但仍然吃得快乐尽兴、温情四溢。

吃过晚餐,天色也渐晚,分别时刻也随之到来。

众人本应该各回各家,结果,项泊诚却叫住叶迦音,问她:“我今晚住哪儿?”

叶迦音听了一愣,面露疑惑:“节目组没给你安排住宿吗?”

——他这样雪中送炭的财神爷,制作方应该恨不得供起来吧。

项泊诚堂堂一个总裁,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没有。”

叶迦音:“......”

她无语了瞬,直言道:“但我这边可能不太方便跟你一起住,你自己出去找个酒店吧。”

项泊诚:“......”

她态度很坚决,但项泊诚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真不能跟你一起住吗?”

说这话时,他眼尾微微垂下去,声音也莫名变得柔软。

两人说话的时候,贺轻舟还没走,听到项泊诚这样跟他老婆说话,他还挺羡慕——

他也想撒这样的娇。

只不过,现在明显还不是时候。

看他那样“装可怜”,叶迦音差点被他迷惑,定了定心神,才说道:“不能,晚榆和我一起住,你过来不方便。”

这理由,项泊诚没办法拒绝,只好道:“好吧。”

“......”叶迦音怕再被他蛊惑,没再跟他纠缠,“那我先上去了。”

“去吧,晚安。”他看着她,目光温柔地说道。

等她上楼,项泊诚转身就去敲响了一楼的屋门。

此路不通是吧?

没关系,我自寻出路。

得知他来意后,厉烟霞也不拐弯抹角,明确拒绝道:“我们二楼就两间房,现在都租出去了,不好意思,项先生。”

“价格您随便开,多少我都可以接受,”项泊诚说,“另外,桑小姐的住宿我也可以全部承担,她可以去住最好的酒店,所有费用我负责。”

“我要是在乎这些,就不至于现在还待在这里。”厉烟霞淡淡一笑,回他,“桑小姐更不必说,当初她来,政.府安排得比我这要豪华多了,可她就喜欢住这里,您那个说法,在桑小姐那里应该也行不通。”

听到这儿,项泊诚自然没再坚持:“我知道了,抱歉,打扰您了。”

厉烟霞:“没事,您慢走。”

-

这晚,桑晚榆和叶迦音,默契地失了眠。

半夜十二点,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之后,桑晚榆索性不再挣扎,在睡衣外面套了个外套,准备去外面阳台听听音乐、看看夜景,帮助自己入眠。

结果,刚打开门,就和隔着一个走廊、也是刚打开门的叶迦音对上。

看到对方时,两个人都愣了一瞬。沉默片刻,两个人才有些知味地笑了出来。

这晚,月朗星稀,两个人躺在阳台的藤椅上,看着暗沉下来的天幕,任时光静静流淌。

不知道是心境澄澈,还是这晚的月真的莹白如玉,叶迦音看着笼罩在夜色中的万物,竟然生出一种近乎明亮的错觉。

她侧身,打量着正闭目养神的桑晚榆,轻声道:“那位贺老板,长得很帅啊,没想到还那么有才华。我看过好多他的作品,朝歌市的地标建筑就是他设计的,我每次路过都会惊叹,原来无声的建筑也会有这样打动人心的力量。”

说完,看桑晚榆眼睫微动,叶迦音如实道出心中所想:“并且,我感觉他很喜欢你。”

听到这里,桑晚榆睁开了眼睛,却什么都没说。

察觉出她不对劲,叶迦音问:“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话了?不好意思......”

“没有,”桑晚榆轻声说,“我只是,忽然有些难过。”

说完,她看着叶迦音,尝试着问出一句:“迦音,我能问你一个有些冒昧的问题吗?”

“你问。”

“你离婚的时候,应该是很难过的吧?”

“当然会难过......”她那样真切的爱过,怎么会不难过?

“所以,你知道我知道他离婚后什么感觉吗?”

“什么感觉?不对......”叶迦音越说越觉得不对劲,调转话头问,“什么?谁离婚?贺轻舟?”

桑晚榆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乘着上句话的逻辑,语气涩然地道出一句:“我在想,他离婚,是不是因为他结婚后过得不好。”

刚才,得知他恢复单身,她心中涌起的情绪,不是对他曾经结婚的恨,也不是对他如今终于离婚的庆幸。

她心中涌起的第一情绪,是心疼。

她想:他是不是这些年过得不好、不幸福,所以才离婚。

叶迦音不知道他们的过往故事,但当她得知,他离婚她的第一反应是心疼的时候,她想,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个男人真的好,真的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二是,她应该是很爱他的。

“你去参加他的婚礼了?”叶迦音问。

桑晚榆轻轻摇头,说没有。

只不过,很多年前,他的订婚仪式,她在现场。

“好了,不聊我了,”感觉到整个气氛都沉了下来,桑晚榆赶紧将自己的故事翻了篇,“聊聊你吧,说实话,你是不是因为项总才失眠的?”

叶迦音沉默着,没说话。

“对了,刚才开会,我出来的时候,听节目组工作人员在聊天,其中有个人说,这次的投资商别有用心,是为私人感情而来,这么推断,项泊诚应该是为了追求你吧。”

“应该不是为了我。”叶迦音否决得很果断,否决完,又理性分析道,“临川有很好的农作物培育基地,如果发展的好,将来很可能会成为乐时集团稳定持续的供应商,再加上,这档节目自带宣传效果,乐时又是本土企业,他趁着现在拉一把,是一件一举多得的事情,虽然,他是一个精明的商人,但他不是一个冷血的商人。”

“那刚才在餐桌上......”桑晚榆奇怪,为什么一个说已经离婚了,另一个却说还没有离。

“因为我已经在我们的离婚协议上签过字了,只要他签字,那份离婚协议就能生效,可能他还没签。”叶迦音轻声道,“晚榆,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她点头:“嗯。”

她就这样,沉浸在如水般的夜色里,娓娓道来着一些往事:“其实,我从小就是一个有些木讷的人,喜欢安静,也不太爱讲话,不是那种很外向很会来事的性格,我的成长轨迹也很普通,听爸妈话,一路上学,成绩不算顶尖,但还算可以,大学报志愿时,因为家里是做农业这一块的,再加上我当时的分数学农的话能上一个985,所以,我也没什么意见,就报了农学,然后一路往上读,很多人觉得农学枯燥,但我觉得还好,因为我本身也不是个特别有趣的人。”

说完,她轻轻叹一口气:“二十五岁那年,我嫁给了项泊诚,到现在整整五年。”

“我们算是家族联姻吧,我家公司是他家的供应商之一,那时候我们两家公司合作很紧密,再加上我俩都在适婚年龄,长辈便撮合我们见了几面,后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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