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涧实在是没想到,自己会被一辆轮椅甩下来。

其实这轮椅速度并不快,但备不住他的心理预估还是没给足,轮椅往前冲出去没几米他就被甩了下来。

但紧接着他就几步追上去一把拽住了轮椅。

“停了停了停了,”单羽说,“撒手,一会儿扭打起来再把保安招来了。”

“谁跟你扭打啊?”陈涧松了手,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又站回了轮椅后头,万一这人还要加速,自己这就算配重了。

“你刚都薅我头发上了,”单羽扒拉了一下自己后脑勺的头发,“你要不是我店长这会儿就得给你来个意识流前空翻。”

说到这里,陈涧没在意这个意识流前空翻是个什么品种,倒是有些别的好奇,他用胳膊撑着轮椅靠背弯了弯腰:“单老板。”

“怎么了陈店长。”单羽偏了偏头。

“你是不是练过?”陈涧问。

单羽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又转头看着前面,一直到轮椅停在电梯前等着的时候,他才说了一句:“还真练过一阵儿,这是我爸最后悔的事之一。”

“啊。”陈涧很小心地应了一声。

之二是什么?

为什么后悔?

大概是练过之后不太有武德。

没有行侠仗义,反倒为非作歹……重了,反倒无法无天……

好像更重了。

总之就是没干好事。

不过他也没敢多问,怕单羽突然说个交换然后查他户口本。

也不仅仅是交不交换的问题。

就像他自己不太愿意提起家里和父母的事,虽然单羽应该不像他家这样,但听这意思也不是很愉快,单羽不说,他不会多嘴。

只是不知道怎么的话题又绕回到了爸爸上。

陈涧以前很少会碰上眼下这样的情况,老爸就在市里,他也在市里,而且不是路过或者办事,而是有漫长的一整天时间。

也许是因为单羽的话,他开始不断地想到老爸。

“第四还是第五回了啊。”单羽说。

“什么?”陈涧问。

“叹气,”单羽说,“跟老板出个差唉声叹气的,还一点儿都不避着老板,有点儿过分了啊。”

“我……有吗?”陈涧愣

了愣。

“买完东西给你爸打个电话,你不打我打,”电梯门开了,单羽推了推轮椅控制器,进了电梯,“不去看他也随便聊几句,再叹几口我怕你要缺氧。”

陈涧没说话,跟着走进了电梯。

这电梯没多大,单羽进去之后没有把轮椅转过来,陈涧也就没动,跟他一块儿背对着门站着。

“按啊三楼。”单羽说。

“我还以为你要反手一剑。”陈涧伸手按了按钮。

单羽叹了口气。

缺氧啊老板。

电梯到二楼停下了,门在他们身后打开,但是没人进来。

陈涧回头扫了一眼,外面站着两个大姐。

看到他回头,一个大姐问:“能……进吗?”

“嗯?”陈涧愣了愣,赶紧点了点头,“能进能进,上的。”

另一个大姐笑着说:“你俩背着身这么一杵,我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

“没,”陈涧说,“他轮椅转不过来。”

“关键你也转不过来。”大姐说。

是啊,我为什么也要面壁。

陈涧转过身面对着门。

“我们背对背拥抱……”单羽突然唱了起来。

神经病吗!

陈涧压着自己差点儿接唱下一句的条件反射,电梯门打开的时候赶紧走了出去。

“镇上有唱歌的地方吗?”单羽的轮椅退了出来,“哪天没事儿的时候叫上店里那帮人去唱歌,一天天的,过于清心寡欲了。”

“……得到老镇才有,”陈涧说,“听说设备不行。”

“你没去过吗?”单羽问。

“去过两次,”陈涧说,“同学生日的时候,但我也没去过别的,没比较。”

“到时我去比较一下,”单羽打了个响指,“不行的话咱们自己在店里弄一个。”

陈涧看着他:“老板,我们还没怎么赚钱呢,花钱的事儿可以稍微缓一缓……”

“哎呦。”单羽笑了起来。

按照清单上的指示,他俩很快找到了胡畔要找的那家店,因为胡畔写得非常细,所以柜姐很快就找齐了所有东西。

“要礼盒吗?”柜姐问,“是送人的吗?”

“呃……不是,”陈涧摆摆

手,“不用……”

“礼盒收费吗?”坐着轮椅等在门外的单羽偏过头问了一句。

“免费的。”柜姐说。

“那干嘛不要,包个礼盒吧。”单羽说。

陈涧拿着包好的盒子走出来,放到了轮椅的背兜里:“拿个袋儿装上不就行了吗?包成这样她还得拆半天。”

“你以前是不是除了小豆儿就不认识别的女孩儿了?”单羽问。

“这话说的,”陈涧站到踏板上,“一点儿没错。”

单羽仰头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哎。”

“女孩儿喜欢礼盒吗?”陈涧问。

“也不一定,只是想给她拆礼物一样的感觉,好玩嘛。”单羽边笑边说。

“人自己花钱买的。”陈涧说。

“操。”单羽笑得更厉害了。

单羽这次出来放风应该就是想去电玩城里玩玩,买完胡畔的东西,也没逛别的店,直接去超市把赵芳芳要的零食买了,又买了些盒装的点心之类的,然后就出了超市。

“放回车上去吗?”陈涧问,“这一大堆。”

“塞轮椅下面,”单羽说,“下面还有个大兜呢。”

陈涧蹲下看了看,轮椅下方还真有个大网兜,这一堆东西居然全都能塞进去。

“这轮椅买菜好啊,这么能装,”陈涧说,“还能坐着逛。”

“明天赵姐买菜让她开着去。”单羽说。

“神经。”陈涧笑了笑。

“那是想让我自己开着去呗。”单羽说。

“我就是随口一说!”陈涧拍了拍轮椅的把手,“走吧,你不是要去扒拉小孩儿吗?”

“我刚说过什么来着?”单羽问,轮椅没动。

“嗯?”陈涧看着他。

“打个电话,”单羽抬了抬下巴,看着他放着手机的那个兜,“你来都来了,电话都不打一个是不是有点儿说不过去,只是父子尴尬而已,又没有父子不和。”

陈涧靠在旁边的栏杆上没动也没说话。

以前唐锐也总让他多跟老爸联系,有什么事儿多跟老爸聊聊,但他每次答应了也就是答应了,多数时候并不会去做。

他和老爸之间的那份疏离并不是只是简单的聚少离多。

他一

开始是很想老爸的,但慢慢他就知道,他不能想,老爸得在外面赚钱,他的思念和牵挂也许会是一种阻碍,会让老爸不安,愧疚……

单羽和唐锐不同,他更直接和尖锐,不会给他留出思考的空间。

打电话,聊聊。

去看你爸。

你来都来了。

一次一次,往前不断地推着他。

他看了单羽一眼,低头掏出手机拨了老爸的电话。

那边响铃了,不过好一会儿也没有人接。

“可能在送餐?”陈涧没敢让电话多响,挂掉了,怕老爸在开车。

单羽没说话,把轮椅挪到栏杆边,跟他并排一块儿往楼下看着,刚才的小火车正好从楼下开过,这轮上面没有小孩儿了。

单羽没有走的意思,只是平静地等着。

过了几分钟,陈涧拿起手机,再次拨了老爸的电话。

这回响了四五声,那边接起了电话。

“歪!”

“喂?”陈涧愣了愣,“谁?”

“你噼里啪啦嘣啊喳!”那边的人说着一口口音很重的方言。

“什么?”陈涧下意识地弯腰,凑近了单羽,“我找老陈,您是哪位?”

“噼里啪啦喳儿嘣啊啦!”那边的人有些着急。

“我听不懂您说什……”陈涧皱起了眉头,心里突然有些发慌。

单羽的手伸了过来,拿走了手机:“喂,您说……什么?嗯对,我是老陈儿子……”

你是他儿子的老板!

但是单羽居然能听懂对方听上去支离破碎的语言。

“对,什么?您慢点儿说,”单羽继续说着,“哎好……他怎么了?”

陈涧猛地一转头,单腿跪在轮椅旁边,盯着单羽,怎么了?

“严重吗?”单羽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陈涧急了,小声问,“是我爸出事了吗?”

“嗯好的,哪个医院?”单羽继续问。

陈涧拧着眉,努力想要从手机漏出来的那点儿声音里听出更多信息来,前几天打电话的时候老爸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他再次用口型问单羽。

“好的,”单羽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示意他别着急,“

好的,不远,我马上过去,谢谢您啊。”

“怎么了?”陈涧在单羽挂电话的同时追了一句。

“没事儿你别慌,你爸昨天开车摔了一跤,”单羽说,“不严重,现在在医院。”

“那怎么进医院了?”陈涧问。

“怎么都得进医院吧,”单羽说,“走吧,送你去医院。”

医院离商场这边不算近,导航上显示有近十公里,这会儿街上有点儿堵,车开不起来。

“有近道吗?”单羽问。

“导航上这条路就是最近的了。”陈涧叹了口气。

“刚电话是你爸租房的邻居接的,听他那个意思,”单羽看了陈涧一眼,“他昨天摔伤的,今天邻居才陪他去的医院。”

“嗯,一般不严重的伤他不会去医院,自己买点儿药擦擦就行了。”陈涧说。

前面要左转,车排了一溜,单羽一脚油门从直行道冲到前面,猛地一打方向再加个急刹,车头强行挤进了左边的车队里。

后面的车开始狂按喇叭。

“人骂死你。”陈涧看了看后面,直行的车也被堵在了他们后面。

“打不死我就得等着。”单羽说。

“也没有……”陈涧被后面的喇叭声扰得有些坐立难安,“那么急,要不直行去前面掉个头……”

“那我不是白没素质一回了。”单羽说。

陈涧没再说话,看着单羽,再次感受到了他身上那种既不靠谱又让人很踏实的气质。

左转灯亮起,前方的车起步的同时,单羽一脚油门又往前蹿了蹿,压着左后方的车头挤进了左转道。

那车的副驾把车窗放了下来,一个男人破口大骂:“操你妈!”

“等着我爸弄死你。”单羽低声说,打着转向灯往前冲了出去。

“谢谢。”陈涧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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