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中只有一间空房,不大,只能放一张软榻,再在榻边放一席褥子,便无更多空间。

姜姮走入时,挑剔地环视了一圈,但没说什么,只叫宫人都退了出去。

这屋内只剩他与她。

从前二人也常常独处,可直到今时今日,辛之聿才清晰地意识到,他们已经不是寻常关系。

没有一对普通男女,会自然而然地居于一室。

屋外又黄昏。

或许是夜色挑起了姜姮的兴致。

她打开了三抬木箱子,将里头的衣裳摆了一屋,深红的、宝蓝的、墨绿的……皆是按他身量裁剪,长安城内最时兴的款式。

她又亲昵地唤他。

“快将你身上的脏衣服脱了去。”

辛之聿手指不自觉弯曲。

姜姮误以为是他浮想联翩,笑着道,“脱去后,再扔到屋外,叫他们拿远一些,烧干净。”

原来是,杀人时,血溅到他衣袖上了。

玉组,腰带。

辛之聿解外衣的动作很慢,与他拔剑杀人时的雷厉风行相去甚远。

幸而,他未被催促。

事实上,纵使北疆常年极寒,军营中的小伙儿,练到兴起时,也会脱衣,赤裸上身。

有时还会暗自较量,那位老将肚皮圆滚,是吃多了酒肉,这个小子肩太窄,像是没力气。

辛之聿虽不明说,但也曾暗暗得意过,他自幼练功,虽比不上那些正值壮年的,但在同龄人中,也是数一数二。

但不知为何,此时,这衣服就不肯脱去。

害羞得莫名其妙。

辛之聿蹙眉。

上衣被扔至一旁。

他平静地上前,想要拿起最近的衣服披上,却被喝止。

“这件月牙白的。”

姜姮才将视线挪向他。

她面上有一瞬的愣神,随后站起身来,立在辛之聿身前,面不红心不跳,举起手慢慢摸着他炽热的胸膛,若有所思地点评道:“热的,硬的。”

“我见过姑姑府上的那些男宠,听说都是她花大心思四处搜罗来的极品,但个个不如你,貌也是,身材也是。”

“我自幼从军……”

辛之聿口头的话,戛然而止。

姜姮的指尖落在了他的腰窝处。

那里有一道旧疤,长一指,睫毛宽,是当年和羌人作战时,留下的。

她挪开了指,这次落在了左胸下。

是箭伤,只差一寸,就射中他的心脏。

这个疤痕,很狰狞可怕。

辛之聿忽而明白了,他迟迟不愿意脱衣,是不愿让她见到,这些旧伤。

他不避讳将这些疤痕露于同僚,也曾不忌讳告诉父亲。

因为,他知道,这些伤是他的荣誉。

同僚会敬佩他,父亲会心疼他,但更会告诉他,真正的将士,都曾受过伤。

但他不确定,姜姮会怎么看待。

辛之聿不自觉想起,出宫前,她曾砸碎了一箱玉珠子,因为玉上有一点黑色瑕疵。

当时,他不理不睬,只当她骄纵奢靡,以至于现在,已经想不起来,是否还有旁的原因。

“这个疤,是三年前剿山匪时留下的……”

辛之聿下意识开始讲解来历。

“很疼吧?”姜姮笃定地问。

“嗯……疼得很……每次阴雨天,都会疼。”

他在胡说八道,是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自然而然地胡说八道了。

他年轻身体好,这些伤早就好全了,只是曾经的他不大在意这些疤,才任凭这些丑陋痕迹留在他身上。

姜姮眼底一闪而过的,像是心疼,“长生殿里有玉兰膏,去疤止疼最好。等回去,再好好养养。”

“好。”辛之聿答。

姜姮还在看这些伤疤。

辛之聿望着她。

姜姮生得很漂亮,鲜活又精致,和那群豪族女郎不一样。

他一直承认她的漂亮。

但她很懒散。

不喜涂脂抹粉,是因弄妆耗时耗力。

不喜做时兴的发型,是嫌簪钗太重。

她不是娇滴滴的女郎。

能见血,能横行霸道,还能面不改色地叫他杀人。

他原来,一直注视着她。

以至于,忘记了,自己满心满眼都是她。

“姜姮……”他郑重其事地叫着这个名字。

她抬起眼,眼睛一亮:“这件月牙白的衣服,你快上身,叫我瞧瞧。”

她向来喜欢各色的华衣。

辛之聿照做。

刚拢上衣服时,他的眼睛被遮住。

一点柔软的暖,不偏不倚地落在他唇上,又有一扇俏皮的尾,在细细地寻觅、探索他的存在。

辛之聿心里忽的软得一塌糊涂。

他清晰地认识到,那疯狂在他心头生长的枝桠,叫做爱慕。

辛之聿突然想抱抱她。

可他还未伸出手,姜姮先离去。

他眨着眼,巴巴地望着姜姮。

“我……”

姜姮对他笑笑,不言语,转身窝回了榻上。

圆月又升起,冷光入屋,照出她眉眼之间极淡的疏离,像是倦了。

辛之聿上前,蹲下身,主动握住她的手。

姜姮垂眼,目光落在二人相交的十指上。

“我知道什么叫狼狈为奸,什么又是为虎作伥。”

少年声音清晰有力,双目灼灼有光。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姜姮倚在榻上,看他认真述说。

他不是什么忠臣良将,她早清楚的。

“但我保证,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辛之聿很确定,但不自觉放轻了声音。

姜姮的确累了,她缓缓阖眼入睡,羽睫又长又黑。

辛之聿跪在褥子上,望着榻上姜姮安静睡颜。

良久后,他依依不舍地松开了与姜姮握起的手,起身离屋。

月台上,尸体被挪走,但血迹凝在青阶上,未被清走,还引来了不少蝇虫。

孙玮立在血渍旁,望着辛之聿赤手空拳地走近。

他冷静道:“是要杀我了吗?”

辛之聿挑眉,环视四周。

此刻青阳观内住了近两百人,连半夜起身去个茅坑,都要排队等待,也就这刚死过人的月台,还是一片死寂的。

“你不会放过我。”孙玮侧身,正对他。

“是。”辛之聿答。

孙玮将佩剑解下,扔向他。

辛之聿接住:“你想死?”

“我确有罪。”孙玮闭上眼,像是将接受惩罚的犯人。

他知道,自己做了多少错事。

他从未忘记,往日在军中的那些同僚。

他知道。

北疆谋逆案最大的恶人,是他。

若无他,不会死这么多的人。

他得到了惩罚,自北疆回来后,他加官进爵,但没有一日睡得安稳。

他一闭眼,就能想起那些旧人。

那一群白骨怒视他,要将他生吞活剥。

但他睁眼,只能看见锦衣华冠的自己。

他知道,这些惩罚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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