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明新微忍不住问福云:“你还记得大相国寺的贾疯子吗?”
“记得!记得!”福云小鸡啄米般点头,“就是他给女郎批了命,女郎才开口说话的!”
在福云眼里,自家女郎是个生而不凡的,因此这段往事她也格外喜欢,此时得了机会,忙把这陈年段子学了一遍,绘声绘色,说得好似她当时在场似的。
“贾疯子给女郎您批了命,三房的大娘子当下脸色就不好了,说‘一个傻女子罢了,话都不会说的主,还天机入命!如今官家信道,这东京城里也上行下效,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倒是热闹!’”
而后福云又尖起嗓子,学了三房的长女的女童音色:“阿娘,妹妹只是不会说话,不是傻!”
她又侧过头,凌空拍了一掌,学了三房的大娘子,沉声道:“去,大人说话少插嘴!”
学完以后,福云瞅瞅四周,见没人看见,才吐吐舌头道:“大娘子后来,还给了贾疯子封了不少口彩哩!”
所谓“口彩”,便是对方说了自家人的好话,要答谢他的封赠。
后面的事情明新微也都是知道的,无非是众人并没把这事当真,只当贾疯子为了讨要“口彩”,胡乱说的。不过也是,说什么她每十年会做一次预知梦,这也太过离奇,他贾疯子要是真有这个能耐,也不会在大相国寺风餐露宿了。
况且要按贾疯子的说法,算命讲究虚岁,那她也该及笄礼一过,十五岁便“梦流年”,可如今她已经翻年满了十六,没由来的,从三月开始,做起些无名无姓的怪梦。
三月。
她心中一动,准确来说,应当是三月三上巳节以后,她去城外给外祖母送了节礼,回来染了风寒,这才开始入梦的,除了她自己的婚事,竟然还做了些济州叛乱的怪梦。
她虽然也爱在茶楼听些朝野传闻,但这济州叛乱的事,却是空穴来风,无根无据,竟然凭空出现在了她脑子里!
难道,是去外祖母庄上冲撞了什么?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自己也觉得荒谬,转头也就丢开了。
还没等她理出个思路,家里倒四处张罗着动了起来,女使仆妇替她收拢回祖宅待嫁的行李,到处箱笼大开,乱糟糟一团,各色人物听到消息,也都来烦她。
刚打发了几个平日的手帕交,从老家来东京议亲的堂妹明新菀也来凑热闹,兴兴头头道:“恭喜阿姊了!看来这东京梦游客,也不是全知全能嘛,像姐夫这般贵婿,竟没收录进《东京贵婿选集》里!”
所谓《东京贵婿选集》,是时下大火的一本闲书,外面套着个“孝经”的书皮,里面详细点评了东京城里的金龟婿人选,有小像一副,并附有姓名字号、祖上郡望、目前官职、是否进士出身、家中人丁情况、友人评语等等,最后用朱笔批示品级,分为九品: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笔者自称“东京梦游客”,也不知是哪路神仙。总之此神作一出,立时爆火,私下手抄本刻印版不断。
“啊,不过也不怪梦游客,毕竟姐夫仍在夔州,不算东京贵婿。啧啧,大伯说这多亏了阿姊你诗文了得,能得状元郎青眼。不过要我说,还是那锦花堂的小像画得传神,姐夫见了如此佳人,还看什么诗文啊?”
这话听在明新微耳朵里,颇不顺耳,情窦初开的小娘子,有哪个能觉得配作续弦是良缘?
但她知晓堂妹是个直肠子,未必真有什么坏心思,这话是真心祝贺也好,看笑话也罢,她都懒得费口舌,只岔开话头道:“你今日功课都做完了?”
老家送来东京议亲的侄女,明父都亲力亲为定了功课,每旬读史十篇,作心得文章一篇,另外再限了韵脚咏物作诗填词。
明新菀果然转移了注意力,大倒苦水:“唉,真是要了亲命了,完全写不出来啊!你说我们整日困在这四方宅子里,哪来那么多咏怀?读史更是无聊,成王败寇,这个世家那个传的,诸多经天纬地的功业,也轮不到我等女子,实在不知有甚么心得好写。”
“你若写不出,可找我以前的功课册子来看看。”明新微正愁没法把她支开,当即道,“现下正好在整理库房,你去问钟嬷嬷,她知晓在哪。”
明新菀眼睛一亮,叫道:“你真是我亲阿姊!”而后欢天喜地走了。
明新菀前脚刚走,福云便跑过来,满头大汗:“女郎,你快去治治「梅花豹」吧,这小祖宗无法无天,快把鲤鱼玉雕给打了!”
真是不得片刻闲,她只得又往东厢书房去。
只见摆满各色文玩的多宝阁上,一只猫儿蹲在顶上。猫身黑白相间,两只耳朵和尾巴漆黑,四足雪白,身上缀着大小不一的黑色团纹。
它见了来人,甩甩尾巴,蹲在一尾和田黄玉雕成的鲤鱼旁,继续用爪子把个玉雕上敲得“咄咄”作响。
她心中本有诸多烦恼忧思无人可诉,见梅花豹如此悠闲,忍不住道:“你倒清闲,人若是变成了猫,或许天地更广大些,不如我做明花豹,福云做福花豹,你还当梅花豹?”
福云在一旁噗嗤笑出声来,压根不知她家女郎心思,只当对方在说俏皮话。
“谁要变个猫儿?”
一男子在屋外朗声道。明新微回头一看,来人是二哥明常松。
明二哥走进门来,眼光扫了一圈,笑道:“捉猫呢?”
“看我的!”说罢从袖中摸出一枚铜钱,冲着梅花豹,屈指一弹。
“诶!二郎君当心玉雕——”福云急道,话音未落,玉雕已被惊得跳起的猫儿打翻下来。
明二哥一个纵身,抬脚一勾,如同蹴鞠一般将那玉雕在空中踢起,一把擒在手中,手腕一翻,摊开手掌,送到妹妹面前,一脸得意:“如何?这就叫——完璧归赵!”
明新微被这一打岔,心里那点茫然忧思消散不少,瞪了她哥哥一眼,也不管那玉雕,只去把猫儿捉在怀里安抚,口中道:“二哥哥不在金明池操练,怎么青天白日在家中闲逛?”
明二哥早年屡试不第,只喜欢舞枪弄棒,把明父气得够呛,最后好歹靠武举入了仕。现下领着一个武义郎[1]的职,在侍卫司步军虎翼军里管着水军某营四、五百号人,平日里操练的地点便在汴京西郊的金明池。
明二哥随手把玉鲤鱼一放,拣了张梨花木靠背椅,大马金刀一坐:“告假咯,爹爹让我听你差遣,送你回兴仁府老家。”
接着又忿忿道:“指挥使早年与我不对付,本来还不愿准我的假,结果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你的婚事,腆着个老脸让我只管办妥了再回来销假,又问我婚期定在何时,到时候一起去喝喜酒,我呸!”
明新微听他说起婚事,更是烦躁,勉力静心细想,梦中似乎提到济州会有叛乱,而近日东京茶楼里又在编排寇准被罢相一事,于是病急乱投医,试探问道:“二哥可清楚朝里寇相公被罢一事?你觉着——”她压低声音:“可会有大乱?”
明二哥正盘算着一会儿去找兄弟切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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