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韫之领旨谢恩,看到任令并不奇怪,当年他也是先干了一段时间大理寺少卿,紧接着和木芙蓉成婚,后来新年没过完,老皇帝就以他断了几起冤案,才思敏锐,人中骐骥,擢升吏部左侍郎,主持即将而来的春闱。

桃公公与他同行一路,眼珠子在他和孙雨薇身上乱转,总有些欲言又止的试探,意思挑明了就是,陛下很看重谢大人,只是他的这个这个那个那个婚事上一定要慎之又慎。总之说的很隐晦就是了。

这在上一世是没有过的,因为他刚回来就闹出了那样的丑闻,闹的满城风雨。

谢韫之后来查了,这幕后推手便是圣上。

圣上为了不叫他同各家大族联姻,出手可真狠呐!

也是,圣上要不是快,狠,准的主,又怎么轮到他当皇帝。

在圣上眼里,天下人皆是棋子,好用便留用,冲锋陷阵。废子,弃之一边。

后来他娶木芙蓉,世人对他的评价皆是褒奖,都说他兰之君子,品性高洁。心有仁义,世家典范。

女人们倾慕他,男人们佩服他!

他又知道,这里面也有老皇帝的手笔。大概他一个素有京城第一公子雅号芝兰玉树般的神仙人物娶了一个低贱商户女为妻,老皇帝也觉得不好意思了。

其实老皇帝也没想到谢韫之会娶商女为妻,他的本来目的是逼谢韫之纳商女为妾。

未娶妻先纳妾,但凡要脸面的大家族想要通婚,都要先考量考量。很多时候,放在桌肚子底下和摆在台面上完全是两码事。

大家族的嫡女心气高,夫郎名声有污,她们怕被人笑话,也先打了退堂鼓。

剩下的,家族势力没那么大,他能挑的人选还有很多。

老皇帝也有两三个不错的人选,只要谢韫之愿意,他都可以给足荣宠,指个婚。也算是弥补亏欠吧。

谢韫之心里更清楚的是,他当年受了多少褒奖,芙蓉就受了多少污辱。

他初时有多不在意,后来就有多后悔。

这一世谢韫之只想清清静静的成婚,他想护好芙蓉,不愿被人利用,好好的婚事参杂进什么阴谋算计在里头。晦气!也就没跟桃公公说什么。反正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迎芙蓉进门,老皇帝的忧虑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

上层人弹一弹袖子上的灰,落下来便是沙尘暴。事情没定下来之前,说出去,很有可能就成伤害。

木芙蓉生来就该栽种在他谢家的沃土里,不该承受外头的风吹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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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啦!”

谢韫之心里想着事,踱进门,他娘喜气洋洋的招呼他。

他公服还没换下,如竹如松,摘了官帽,玉簪束发。如玉郎君,一进门,整个房间似乎都亮堂了。

今日有些奇怪,他祖母在,父亲母亲在,叔伯婶婶亦在,另有孙夫人同在,孙雨薇却不在。松鹤厅宽大,设有屏风,其后隐隐有动静,似是他的姐妹们躲在后头。也不知在搞什么鬼。

众人面上神色各不相同,却又隐隐透着喜色。

唯他父亲沉脸闭眼,气势威严,不辨喜怒。

谢韫之一直以来同他父亲不睦。非要解释,大概就是雄狮都是要划地盘的。

父亲的威严形象在小平安出生后,在谢韫之眼里发生了巨大变化。原来油盐不进的老爷子也会因为小孙子在他身上撒了一泡尿笑的花白胡子乱颤,还到处炫耀。

直到后来他从芙蓉嘴里得知他爹年轻的时候因公务离京,不舍妻子,行李还揣着他娘的肚兜。老头子铁石一般的冷硬形象在他心里轰然倒塌。

自那后,再看父亲,他就只想笑。

上一世他同父亲已然和解,老爷子越来越老,他也长成了需要保护一家子的参天大树。父子俩个没事就坐一起闲聊,喝茶下棋,畅谈国事,闲聊家事。

谢韫之带着十年后的心情站在父亲对面,根本不将父亲虚张声势的威严放在心上,只看向母亲,不知她让下人在大门守着叫他过来所为何事。

孙夫人看他的眼神尤其奇怪,过分的热切,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流露出越看越满意的神色。

谢韫之微微皱眉,进得门来,刚躬身行礼,还没来得及说话。

老祖母先笑着说话了:“红色真衬我孙儿,像个新郎官似的。”

谢韫之不讨厌新郎官这个词,露出一点笑意。

大约是他难得露出的这点笑容太好看,扒在屏风后的姊妹们忍不住笑闹了起来。

谢正儒像是不耐,咳嗽一声。

瞬间鸦雀无声。

大家长的威严,震慑人心。

老祖母心疼孙子,悄悄跟他比手势,叫他不要在意他爹。

谢夫人悄悄递眼色给谢二叔,想让他说点什么。

谢二叔顶着长兄的压力,又迎上侄儿不好惹的目光,硬着头皮开口道:“韫之侄儿自小就是个主意大的,念书科考仕途从不叫长辈操心……”

这话也不知惹到谢正儒哪了,冷哼一声:“呵!”

谢二叔肩头紧张一缩,偷瞥一眼兄长,顿了顿,在嫂子鼓励的目光下,又鼓起勇气道:“年轻人独立是好事,可有些事吧,譬如这婚事,就不能太独断专行,结两姓之好,是两个家族之间的大事,一定要上告父母祖宗,由长辈商议做主,三书六礼,征得女方同意。这婚俗典仪的步骤是一步都不能错一步都不能省。否则就显得咱男方不懂礼数,对女方也不太尊重。”

谢夫人接话道:“是啊,韫之,你素来稳重,这事怎么就欠考虑了呢?”

孙夫人眉头一抬,想憋住洋洋得意的笑,又忍不住满脸喜色,但也不想表现的太急切,被男方看轻,就显得有些拧巴,端着架子说:“古之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经父母……”

谢韫之不等她说完,直接打断,看向上首的父母:“你们都知道了?”

孙夫人略显不悦,张了张嘴:“年轻人办事就是欠考虑,书念的多,官也做的大,人情世故却半点不通……”

谢韫之看她一眼,神色古怪。他当年在麓山书院也没待几个月,孙山长能教他的实在有限。尊称她一声师母,完全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

他以为这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面上客客气气都好。将客气话当真,还敢拿出长辈的架子教训他,就委实有点给脸不要脸了。

好悬,他还记得自己现在是年轻的谢韫之,而不是十年后权倾朝野的辅政大臣。忍了忍,没开怼。

谁知他亲娘却一脸抱歉的转过脸,说:“孩子年岁小,考虑不周,您多担待。”

谢正儒瞪眼看他,像是他犯了滔天的错。

谢韫之:“?”

孙夫人:“虽说你们谢家是望族,论家世我们孙家原也是高攀不上的。但我们家也是清流人家,孩子也是极好的孩子,孙家最重名声,也怕被人说嘴攀附权贵,按照孩子爹的意思,将来配个人品贵重家境一般的举子也是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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