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望飞的一声高呼,便是方才沉浸式体会徐韶华步步为营,以唇枪舌剑直接逼的张二牛溃败而逃的胡文绣也不由得回过了神。
这会儿,他难得眸中带着些许迷茫的看向了身后,随后便见众人颇有默契的分开了一条小道,安望飞则带着一个小厮来到了公堂之外。
方才他只顾着看徐韶华如何云淡若风的摆平了张二牛的种种诬陷,却忘记了一直与徐韶华形影不离的安望飞。
一旁的胡文锦见状,不由叹息一声:
“啧,我说安同窗去了哪里,原来是徐同窗另有安排!只是现下看来,还是安同窗更得他信任。”
胡文锦这话一出,胡文绣都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兄长哎,你这是不怕那一日被徐同窗卖了都要给人家数钱啊!
而徐韶华看到安望飞的身影,唇角的笑意也不由得扩大,他冲着于沉拱了拱手:
“大人,学生欲请证人上场。”
于沉看着那小厮背上的张瑞,这才如梦初醒。
他道方才这小子为何那般游刃有余,镇定自若,原来手里捏着张瑞这么一个目击证人!
于沉虽然在心里嗔了一声,但手上动作并未有所含糊,火签令下:
“传!”
安望飞随后看了一眼小厮,小厮忙将张瑞送上公堂,随后退了出去。
张瑞没想到徐韶华昨日那句他还可以休息一夜是这么个意思,这会儿他被安望飞直接带到公堂之上,整个人心脏嘭嘭直跳。
他真是太讨厌这种暴露于人前的滋味儿了!
可是,想起昨日与徐韶华对话的种种,张瑞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罪,罪人张瑞,叩见大人!”
于沉看着张瑞那几乎整个人都爬伏在地上的模样,自是知道他这是因为那几日在考棚外久跪的缘故。
只是,若是张瑞不曾久跪不起,会不会他的母亲也不会这般被贼人杀死?
于沉此刻心中升起一丝怅然,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是何等的悲哀?
于沉看着张瑞,抿唇道:
“你母亲被杀那日,你在何处?”
张瑞并未从于沉的眼中看到异样,当下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随后这才道:
“回大人,罪人……在屋内养伤。”
“哦,也就是说你不曾见到你母亲被害的一幕?”
于沉将目光看向徐韶华,缓缓道:
“徐韶华,你可还知道什么?”
徐韶华点了点头,拱
手道:
“回大人,只论此事的话,其实若是张二牛仔细打听的话,便知道我徐家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张家大娘痛下杀手的。
徐韶华顿了一下,随后瞥了张二牛一眼:
“因为,那日,暴雨倾盆而至,我正场前虽然被张瑞污蔑,却也知其只有一位寡母,便请我大哥前去照看一二,我还想要待县试结束,问问他为何那般做。
却不料,我大哥到张家后,多次敲门而不得开,问了邻居这才知道张家人那日并未出门,我大哥心觉有异,这才破门而入。
而里面,便是张家大娘倒在血泊之中,张瑞则被人用绳索勒着差点儿断气的一幕……
徐韶华这话一出,一时间,徐家从张二牛口中的加害者一下子变成了帮助者。
这让一旁观看的百姓一下子看直了眼睛,甚至还有百姓窃窃私语:
“案首就是案首,瞧瞧人家这临危不惧的气度!
“今日县令大人这场堂审,那可是比唱戏还要有趣!
话说到这里,百姓们已经知道这徐案首一家确确实实是被冤枉的,当下竟是直接放下担心,开始吃瓜起来。
于沉也不由狠狠抖了抖眉毛,一拍惊堂木:
“徐韶华之兄何在?
徐易平缓缓走上前,“扑通一声回了下去:
“草民在!
随后,于沉又抬眼看向人群:
“长松村村长,且上前来!你说张瑞被其同窗所救,带至城中医治,可是此人?
长松村村长如今年岁大了,身形佝偻,老眼昏花,听到于沉的话后,反应了好一阵,这才拄着一把松木拐杖,颤颤巍巍的走上前来,看着徐易平点了点头:
“哎,大,大人,是这个后生!是这个后生救下了瑞哥儿,还要我报官哩!
长松村村长这话一出,张二牛脸上的血色一下子消散了,整个人面色煞白的缩在原地。
他来前只知道是村长报了官,为了不给自己招惹嫌疑,故而连张家的院子都没有去看一眼,他竟不知张瑞竟然被救了出来!
也不知他知不知道……
张二牛忙垂下眼去,不敢多看。
而有长松村村长这话,徐家人的清白终于得到证实。
于沉也终于吐出了一口浊气,狠狠拍了一下惊堂木:
“徐韶华之兄于张家救下张瑞,徐家断无对张氏母子痛下杀手的可能,本官宣判,徐家——无罪!
于沉这话一出,百姓们直接欢呼出声:
“徐案首一表人才,光明磊落,家里人怎么会做那种恶事?大人判的好!
“就是就是!不过还是徐案首心怀仁义,一见大雨突来,心中还记挂曾经对自己不利之人,以德报怨,如今收获善果,此乃大善!
百姓们纷纷将自己能想到的好听话都说了出来,不过今日这事儿也玄乎的厉害。
要是当初徐案首没有请他的兄长去照看张家母子……想必他也不可能这么轻松的脱罪。
一时间,于沉看着百姓们面露喜色,口中满是种善因得善果,他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从未想过,教化百姓,竟只需一桩案子。
这厢百姓们自发的为徐家人欢庆,还有不少人看着林亚宁和张柳儿激动痛哭的模样递上帕子和清水,贴心的哄劝着。
而徐韶华则等众人渐渐安静后,这才上前道:
“大人,我徐家的清白之身已可明辨,但学生还有话要说。
于沉这会儿看着百姓们纷纷被徐韶华之举启发的模样,眼中已经蕴起笑意,这会儿听了徐韶华这话,直接大手一挥:
“你但说无妨。
“是,大人。
徐韶华随后站直了身子,看向一旁一脸颓败的张二牛:
“正如方才学生所言,如张二牛这般急于掩饰,妄图通过污蔑的手段给他人定罪之人,除去那试图为死者申冤的微末可能外,还有一个原因——
徐韶华抬眼直视着张二牛的眼睛,张二牛本来不欲与徐韶华对视,可是徐韶华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他哪里能让徐韶华说下去:
“住口!住口!我不是凶手!你这是污蔑!污蔑!你不过是想要携私报复!
“是吗?
徐韶华直接转身道:
“我大哥说那日他看到的行凶之人是遮着面容的,大人不妨让人遮住张二牛的脸,只露出眼睛来让张瑞指认便是!
张瑞冷不防被点了名,等听到徐韶华这话,整个人都傻了。
杀自己的人,怎么可能是自己的亲叔叔?!
虽然,当初父亲亡故后,叔叔并未为他和娘亲做什么,可是他们确实是血缘相连的亲人啊!
张瑞呐呐的抬起头,而于沉听到这里,面色也不由微微一变,若真是张二牛贼喊捉贼,而他今日若是偏听偏信,只怕是后患无穷!
随后,于沉看向刘吏:
“刘吏,你去。
张二牛并不知徐韶华方才说了什么,但见刘吏直接带着面巾走过来捂住他的口鼻,只露出一双
眼睛。
随后两个衙役直接压着被伪装好的张二牛冲张瑞而去却不料那张二牛还未如何只与他打了一个照面后张瑞那濒死的记忆直接开始攻击他让张瑞控制不住的尖叫起来:
“别杀我!别杀我!我和大人说好了的!!!”
张瑞脱口而出的话语让于沉上了心于沉抬手让衙役将张二牛拖到一旁而张二牛听了张瑞的话也仿佛被来当头一棒失魂落魄起来。
“大人?”
于沉不由升起一丝好奇他看着面色煞白的张瑞直接道:
“张瑞你与这张二牛之间究竟是何纠葛?还不快快如实道来?!”
张瑞闻言看了一眼徐韶华抿了抿唇于沉也不由得看向徐韶华:
“徐韶华……你可是知道什么?”
徐韶华微微颔首他亦斜了一眼张瑞只是神情间是难得不加掩饰的鄙夷:
“自然此事还是学生来说吧张瑞有心做的却无脸说来如今还做出这般模样实在是可笑!”
徐韶华这话一出众人不由得一头雾水那张瑞可是受害者难不成这事儿还有隐情?
于沉闻言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你且说来听听。”
徐韶华闻言看向从方才开始便以头叩地
“张瑞之所以不敢开口不过是因为他不愿意让大家看到他那张杀母牟利人面兽心的嘴脸罢了。”
徐韶华一石激起千层浪在一片惊呼之中他不为所动语气依旧是那样的平静:
“他当初污蔑我舞弊不成反而损了自身故而设下杀母毒计便意图构陷我父让我不得科举。”
“可是张瑞这般做……对他也是百害无一利啊。”
于沉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却发现堂下的徐韶华闻言只是一笑:
“大人说的是可若是张瑞有利可图呢?他与人合谋害母他便手握那人把柄毕竟……没有谁会相信孩子会算计杀害自己的母亲不是吗?”
于沉呼吸不由一滞他看着堂下两个都起不来身的张氏子孙若不是徐韶华今日道破他轻易也不会怀疑这二人能害母杀嫂!
徐韶华说到这里张瑞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错了!我错了!娘对不起!对不起!是孩儿错了啊!可是孩儿万万没想到会是孩儿的亲叔叔动的手!”
张瑞一通痛哭张二牛堪堪回神他看着张瑞几次启唇想要开口但随着面皮一阵抽
搐,他只觉得喉间一甜,下一刻,鲜血喷涌而出,整个人竟是被气的吐血不止!
而于沉的注意力又一次放在了徐韶华口中的那人身上:
“那人,便是张瑞口中的大人?”
能被称为大人的,便只有官。
于沉这会儿并未忽视这一细节,反而又一次发问,让徐韶华微微松了心弦,而一旁低头啜泣的张瑞也终于抽咽道:
“回,回县令大人,罪人种种,皆受霖阳知府许青云许大人指使,罪人自知当初被其以利许之,污蔑、陷害、杀害对许氏子弟有弊之人,实在罪大恶极,罪人……愿听大人发落!
罪人愿意提供所有与许大人沟通的信件,那上面亦有许大人的私印、官印,请大人明鉴!”
随后,张瑞从自己的怀里,将那厚厚的一沓自首书拿了出来,于沉看那厚度,便不由得抽了抽嘴角,等刘吏将那份自首书呈上之时,于沉只看了两页,便直接拍案而起:
“荒唐!荒唐!你身为我瑞阳县子民,竟然为了区区小利,便对当初露头角的霍元远学子痛下杀手!”
于沉这话一出,不少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霍元远?那不是县试前不幸溺水的霍家大郎吗?他家里三代单传,他爹走的早,霍元远一死,他娘就疯了!”
“今年社学才建好的时候,霍元远他娘还去了社学好几次,非说她娃娃在里面,也不知这张瑞看到霍元远他娘,夜里可睡得着?”
……
张瑞听着众人的议论纷纷,霍元远他娘……这件事太远了,他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之后的自首书,于沉根本不敢细看,那上面的墨字,哪里是笔墨写出来的啊!
有寒门学子被构陷排挤,放弃科举,有普通学子被污蔑舞弊,就此罢书,如此种种,不过是冰山一角。
于沉从未有一刻觉得这样冷过,他从未想过自己治下,会发生这样的惨剧!
而随着百姓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下,突然有人道:
“大人!霍元远一事当初本就可疑,现下只怕还有不少我等不知道的学子因此被害,请大人公开张瑞的自首书!”
“对!请大人公开张瑞的自首书!我隔壁家的小子本来也是读书的苗子,两年前突然去药铺当学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这张瑞有关!”
“就是!人家说不定能当官老爷,结果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害了!”
“请大人公开自首书!”
“请大人公开自首书!”
“请大人公开自
首书!
……
百姓们喊的声嘶力竭,而随着百姓们的呼喊,原本不知道此事的百姓也纷纷闻声而来,等得知此事的始末后,也加入了请愿的队伍!
于沉从他脱口说出霍元远之事后,便知道不好,可是等他犹豫了一下后,看着公堂外一张张怒气涨红的脸,他抹了把脸,道:
“父老乡亲们,且消消气,这自首书……待本官留底之后,便为诸位拓印一份,张贴于告示牌如何?
于沉声音中透着浓浓的疲倦,原本一桩杀人命案,背后竟然牵扯如此之大,莫说张瑞这自首书,连他也要写一道请罪折子了!
徐韶华亦回身看着百姓们义愤填膺的一幕,他负手而立,微风翻卷着他那青色的衣袍,他看向徐远志的方向,唇角微微牵起。
爹,你看到了吗?
徐远志迎着幼子的目光,眼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他呜呜的哭泣着,已经知天命的年纪,却哭的像个孩子。
他突然明白,方才幼子所说的惊喜是什么了。
当初,他得知自己的县试成绩被许青云替考之时,他不气吗?
他当然气,可是他再气,也拿许青云无法,他只能装作自己不在乎。
可是他从未想过,自己装不在乎到自己都快要真的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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