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祁璎的记忆里,若说芪月山烟海如波,兄长便是无垠山峦间最秀丽挺拔的树。
他穿着芪月族独有的民族服饰,墨发洒至腰下,发间银链泛着璨光,发尾扫过,露出象牙白的纤细腰身,微风中一身珠饰叮咛碰撞,指引着她归家的方向。
祁璎幼时贪玩,每每出来采药,总要追着野兔跑,上树摘果、引弓射鸟,每每掉队,兄长便会来到附近的山头,让山风挟着他的呼唤,引导小妹回家。
他离开的那日,换她留在山头,遥遥望着那一支庞大冗杂的接亲队伍,哭着喊了许久,唯有山风回荡,这一次风里再没有兄长回应她。
……
“父母早逝,我是被兄长带大的,我们行医济世,比世间任何生灵都要自由。”
茅屋内,祁璎削着山里摘来的野梨,随着她灵活的动作,长长的果皮蜿蜒而下。
祁璎把削好的梨一半给顾西瑗,一半给殷明垠,少年接过来,转手递给了女孩。她也不客气,理所应当地接过来,三两口吃得干干净净。
“有一日,兄长出诊,我一个人上山采药,遇见一个受伤的男子,便用鲜采的草药帮他止血治伤,又给他指了下山的路。”
祁璎说到此处,默了一下。
“后来才知道……那就是当今圣上。”
殷明垠眉心微凝,顾西瑗差点被酸甜的梨汁呛住,惊讶地睁圆了一双杏眼,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不久后,大军跋山涉水而来,翻遍群山找出了我们的村落,道是陛下旨意,特来迎娶行医的祁家姑娘,以报救命之恩。”
祁璎喃喃:“那时候,我已与村中少年郎定情,婚事在即,怎能另嫁他人为妇?”
“但大军守在村子里,村长被抓去问话,几日几夜不见归来。若是拒绝,这个小山村会有怎样的下场?芪月族本就人丁稀薄,若再开罪于天子,岂非灭族之祸?”
“我本欲接纳宿命,只当是自己种下的因,也只能自咽苦果。可兄长说,我们本为双生兄妹,他与我相貌一般无二,又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愿意替嫁入宫。”
顾西瑗:“所以,圣上最初看上的人是你,但最后嫁入宫中的,却是男扮女装的祁瑾?”
祁璎点头道:“兄长与我虽一卵双生,性情却截然不同,我自知一旦身份暴露便是欺君之罪,万万不敢同意。”
“可兄长说,男人贪色,陛下看上的是我的脸,便是察觉了性情不同,他得到了想要的,便也会装傻充愣,闭口不言。届时芪月族重新遁入山林,他便会想办法离开深宫,回来与我团聚。”
祁璎哽咽,眼里泛着细碎泪光:“从小到大,兄长是最温柔可靠的人,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他也从没有骗过我。”
“我们在家里偷偷办了婚事,我与夫君向兄长磕头,兄长留给我半块兽骨月牙,道是归来之日,再携此信物与我相认。”
殷明垠微怔,抬手缓缓从颈间牵出一条项链,简朴的细绳上挂着半块月牙形状的兽骨,古朴而纯粹,不似皇子所佩饰物。
祁璎凝视着月牙状的兽骨,喃喃与殷明垠道:“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便猜到几分,直到换药时看见信物,才确定你的身份。”
“六殿下,你是我兄长的孩子,是芪月人!我守在这里多年,没有等回兄长,却等到了你,岂非上天冥冥有意?”
殷明垠眸色发怔,似乎难以置信,良久才艰难道:“可这块兽骨,是皇长兄之物,也是他亲手赠我。若是母妃遗物,何不直言?”
“更何况……你的兄长,可是男子,男子如何与我父皇诞下麟儿……”他脸色发白,似乎难以接受,“祁郎中,你只怕认错了人……”
顾西瑗无语地盯着他,心想这人对自己的来历是半点不知啊,关在冷宫被欺负了这些年,居然连缘由都没摸清楚。
转念一想,殷玄对景妃爱恨皆入骨,宫里人最会揣摩上意,这些年讳莫如深半句不敢提,也算寻常。
祁璎轻声:“你一时难以接受,也是常事。六殿下,你生身之母虽为男子,他对你的爱一点不比旁人的少。”
“兄长扮作女子替嫁入宫,一直瞒得很好,他时常来信,讲述宫中趣事,道是圣上也待他极好,入宫封妃,赐号为'景'。”
“我和夫君随村里人辗转寻得另一处安身之所,再也不怕官兵寻来,安顿好一切,只待兄长归来,我们一家团聚,再不分离。”
祁璎话中微顿,“没想到……兄长回信,道是腹中有了骨肉,此事只得暂缓。”
“他在最后一次来信中说,他并非囚于深宫,只因心有所属,那里便不是他的囚笼。他还说,已为腹中孩子取了乳名,换作'阿属',此生遇得良人,心有所属,便不算白来世间一遭。”
祁璎抬眼看向殷明垠,泪珠滚落,喃喃问:“殿下,你的小名,可换作‘阿属’?”
顾西瑗眨眨眼,惊讶地看向床上少年。
这也太巧了?怪不得她当初给他起这个名字的时候,阿薯的表情怪怪的,其中竟还有如此因缘?
少年的沉默正如无声的应允。
他本不该记得这个名字。
他从未见过生母,连天子赐名也不曾有人唤过,比起所谓乳名,从小如影随行的更多是尖酸辱骂与嘲弄,甚于猪狗。
甚至他直至今日,才知这些年受人苛待的缘由。
可记忆里总有一抹淡淡的影子,记不清面容,那个女人抱着他泪如雨下,抚着他的脸,柔声一遍遍唤他“阿属”。
若他的生母是男子,那记忆里那个女人……
她又是谁?
殷明垠只觉头疼欲裂,像从小到大的一切认知都被连根拔起,粉碎重组。
顾西瑗还沉浸在故事里,好奇最后的结局:“那后来呢?”
祁璎摇了摇头:“没有后来了。”
她的声音似因颓然无力而干哑:“兄长在最后的信中说,待生下孩子,会带着阿属回来见我。他从不骗我,除非……”
祁璎泣不成声,再说不下去。
“景妃确已故去多年了。”顾西瑗有些唏嘘,“那你呢?既已成婚,你的夫君孩子呢?为何如今一人在此?”
祁璎默了默,只道:“当年我执意要去寻兄长,夫君不允,几番争吵,便就此和离了。他比我心细,想来会照顾得很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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