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熏香后,是舜英熟悉的步骤:净面、开脸、敷面脂、扑粉,眉绘螺黛远山长、胭脂晕出嫩吴香、双唇涂抹石榴绛,再分别在额心、双颊贴上金色花钿,上下唇的正中点上金粉。

乌黑长发垂落如流水,梳头嬷嬷一绺绺挑起来,层层叠叠绾作不知名的繁复发髻。

礼乐声已至大门口,片刻之后,院外传来整齐而轻微的脚步声,抬眼望向院门,二十余名景和宫的女官、女史和婢女,每人手捧大小不一的箱子、匣子鱼贯而入。

春羽迎了出去,走在队首,率领她们进入闺阁外的红色帷帐。

褚秋水身为家主,着朝服迎出大门,面北三拜,鼓乐再响三声,家主接引奉迎正、副使从正门进入。

同时,春羽领着景和宫的女官、女史和婢女从红色帷帐走出,依次进入闺阁,每个人手中的箱、匣都换成了托盘,分别盛着首饰、鸾冠、吉服、袜、翘头履等庆典冠服。

赤金镶珊瑚的九鸾冠占了大半个头,再横七竖八插了一堆钗、簪、梳、步摇…她感觉脑袋霎时沉了几分,脖子快被压断了。

就像这王后的宝座,华美而沉重。

白绸中单朱色的领、褾、襈上织着金色的凰羽纹,吉服是天青色交领大袖曳地长裙,以金丝银线满绣曲水流云、山川河流,以各色丝线绣出九对神鸟:绯红的朱雀,赤金的金乌,玄色的玄鸟,深青的青鸾,赤文青质的毕方,深红的重明,翡翠绿的孔雀,青羽红尾的灭蒙。走动间华彩粲然,洇出团团光晕。

再度穿上这些的图纹,舜英已无当初的惶恐和迷惘,反觉着无比镇定,带着献祭般的决心。

女官拉开闺阁房门,她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迈着端正的步伐款款走向前堂,缓慢而坚定。

接过典册和宝绶,坐上前堂主位,候在侯府大门外金色帷帐中的文武百官鱼贯而入,文官居东、武官居西,井然有序地排成两列,从前堂一直排到了大门口,齐齐对她下跪,稽首山呼:“王后千秋!”

当跪在队首的奉迎正使——她的师父元璟抬头仰视她的刹那,她感觉双肩又沉了几分。这大好河山的万钧重担,往后将由她和元旻一起承担了。

随后,她在宫令和女官的引导下走出前堂、登上停在门口的重翟车。仪仗队和侍卫簇拥着重翟车,文武百官骑马乘车紧随其后,奉迎队伍浩浩荡荡驶向王宫。

明德、宣政、大庆三门如九重天阙次第展开,舜英下车后坐上十六抬的凰辇,停在大庆殿的丹陛之下。

元旻也穿天青色交领大袖长袍,以金丝银线满绣曲水流云、日月星辰,并同样以彩色丝线绣出九对神鸟。在高不可攀的巍巍丹陛顶端,长身玉立,唇角噙笑,沉静注视着款款走下轿辇的她。

她右手压住左手、平举到胸前,走过庆贺嘉礼的列国使臣、走过分列两行的元氏宗亲和文武百官、走过排在殿前和玉阶上黑压压的侍卫和宫人,在天地的见证下,就那样一步又一步,走向丹陛尽头的高处不胜寒。

走到玉阶的顶端后,元旻牵住她的手,二人携手站在至高的位置,远眺这锦绣江山。

鼓乐再鸣,君王与王后率元氏宗亲及文武百官,徒步前往东南角的太庙,祭告天地祖宗、历代忠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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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西南角,铺双层翠色地毡,搭设青布幔为屋,是为青庐。

奄奄黄昏后,青庐内外灯火通明,他们在宗亲命妇的簇拥下进了帷帐,夫妻交拜、共牢而食、合卺而饮。

再各自剪下一绺发丝、绞缠作一股,珍藏于锦盒。

礼成,宾客俱散,元旻也去了隔间沐浴更衣。

舜英松了口气,忽然有些手足无措。她今天一直很紧绷,生怕自己只学了几天的速成仪态,在如此重大的场合上丢脸。

忙碌了一整天,惫懒下来就开始神思恍惚,不断在心里反复问自己“这就成婚了?”得到几遍肯定的回复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勤政殿地下挖的有火道,寒冬腊月早已将炭火烧得旺旺的。青庐内温暖如春,三叠云母屏风后传来一股梅香,熏得温暖而甜腻,却仍令她精神一振,忙疾步绕到屏风后。

一对雪白的落地大花瓶,插着数十枝腊梅,星星点点如碎金。

没有胭脂色红梅。

她转头看向窗外,灯光连缀成一片茫茫昏黄,天空浓黑如墨,没有月亮。大片大片洁白雪花飘落而下,被暖黄灯光熏染、更显寂寥,轻盈无声挥洒在半空、地上,天地间很快积成皑皑浅白。

她有些遗憾,以后怕是再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红梅和芙蕖。

又有些庆幸看不到,眼不见心不乱。她唇角扬起,似是释然地笑了,打定主意——往后再不看月亮、红梅和芙蕖。

她兀自盯着窗外出神,春羽已领着宦官进来,抬来巨大的浴桶,依次将热水倒进去。

然后几个女官进来,分别替她卸头冠头饰、拆发髻、热水覆面洗净铅华,紧了一天的头皮和闷了一天的脸皮都松快舒畅了。接着,她们开始替她褪去吉服、中单、亵衣亵裤……

热腾腾的水汽混着清甜的素馨香,氤氲成温热的雾霭,熏得她脸红耳热,微烫的水浸得她四肢百骸都通畅了,正筋骨酥软地合目假寐,春羽在屏风后通报:“娘娘,陛下来了。”

然后是元旻的声音:“都先下去。”

她感觉无数道寒意直冲脊背、四肢和天灵盖,心底默念着“开枝散叶,宗庙传嗣”,挤出微笑,慢吞吞从浴桶出来,披上寝衣,埋着头转过屏风,然后不偏不倚撞进一个怀抱。

她身躯莫名僵住,奇异的陌生感和窒息感裹得她不能呼吸,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放,移开目光不敢直视他,头埋得更低。

“阿英,我们终于是结发夫妻了。”元旻低笑了声,托住她下颌抬起,目光灼热而急切、扫过她表情凝固的脸,在她全身上下打量。又慢慢抚过她的寝衣领口,往外扯去。

她垂眸瞥向自己身躯,心里涌出几分侥幸的期许:洁白肌肤纵横交叠无数新伤旧疤,颜色比之前还略微加深,看起来十分狰狞——她前些天特意用药水浸过。不同于那晚月色朦胧,今宵青庐灯火辉煌如白昼,将每一寸狰狞丑陋照得纤毫毕现。

全然没意识到,自己身躯正不受控制地微微战栗。

“别怕,我这次轻点,不会像上次那样疼。”他柔声说。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她顿时觉得四肢百骸都撕裂般剧痛,胃里止不住翻涌,想把身上皮肉一块块割下来。她忽然意识到在自己走神,忙心神一凛,回想教习姑姑的叮嘱,深吸一口气,敛衽施礼、垂下眼眸,改了称呼恭声道:“臣妾拜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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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一年的除夕,是冯姮有生以来过得最踏实的一个年。

她这辈子一直在熬,也很擅长熬。

熬到十八岁,脱离父汗的掌控、远嫁昇阳;熬到征和二十年,熬死合伙欺负她的先王和宠妃;熬到凤鸣四年,逆王伏诛、亲子即位,事母至孝、晨昏定省,随她背井离乡来到昇阳的同族远支蒸蒸日上。

永平一年五月,疼她的十二哥过世,她悲不自胜,但接踵而至的喜事,飞速冲淡了她心中哀痛。

乌桓之战大捷,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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