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慕卿拒绝给许未缪提供药蛊治病,被许未缪丧心病狂地刺死,尸体被丢在了乱葬岗,后来花雕去找,也只是空手而归——那慕卿早就被附近的野兽啃没了影。

可是花伶一点都不开心,原来的那种一心想要报复花雕的仇恨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手足无措,就像是心里装着个无底的深渊,内有填不满的寂寞和空虚。

腹中的孩子一日日长大,她却一日日更加不知所措——那孩子的到来本就是个错误。

要是无垢还在就好了,他可以和花伶一起带着他们的宝宝,看孩子一点点长大,而他们步步老去,这辈子呀,也不需要大富大贵,吃穿不愁,无疾无忧,就很好。

可是白无垢只余下一尊空荡荡的牌位,不会哭也不会笑,只是静静地伫立在案几之上,享受着香火和供奉。

白无垢贵为一国之尊,虽然上位没多久,死后却也是风光大葬,入了皇陵。

花伶想要留个念想,霜满天自然是应允了,白无垢的牌位被她带到了柳源戏班的一间闲置的屋子里供奉着,每当花伶闲来无事,或心中的压抑无处抒发的时候,就时不时来缅怀一下他。

叶童舟常见花伶来,也只是远远地看着她,听她跟那人絮絮念叨些什么。

不知为何,今日却见花伶怒地扬手,将那尊薄薄的牌位打落在地,随着她伸手的动作,墙上的烛影摇曳着,诡异而又凄楚。

“师弟,撒气归撒气,何苦跟一个死了的人过意不去?”见花伶闹得如此大动静,叶童舟走过去,弯腰将那个小方木牌捡起,端正地摆放回原位,掸去上面的灰。

叶童舟看得出来,花伶心中有事,每当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她总是喜欢一个人呆着,摔手边的东西撒气。

尽管来人是关心她的,花伶却并不领情,没好声气问了句:“你来干什么?”

这次的撞见并不是偶然,叶童舟没事的时候,目光总会尾随着花伶,看她在干什么。可叶童舟也不会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总在看着花伶的一举一动,无论是戏台上,还是戏台下。

叶童舟没想到花伶会这么问,沉思了片刻,说道:“我来……看看你……”

随即叶童舟又顿了顿,补充道:“师弟,有话就说出来,别闷着掖着,会出问题的。”

师弟,这个称呼让花伶觉得很讽刺,明明是女子,却要冠着男子的身份活下去,台下那么多观众,每一个都像是傻子,被他们玩弄于股掌,骗得团团转。除了白无垢,柳源戏班所有人都喊她“师弟”。只是那个会跟在她后面缠着她喊“师姐”的少年,早就和她天人两相隔。

忆及此,花伶心头又是一阵凉,又在心里恨自己,好端端的想起他干嘛,眼泪不要钱是吗?

花伶转身,揩过眼角的泪,故作坚强道:“我……没事。”

这一幕被叶童舟尽收眼底,可花伶不说,他也不太好过问,怕如此显得他唐突,叶童舟只是在心底默默地悲凉了片刻,就随着花伶出了屋。

夜静得像鬼魅,那天夜里,花伶辗转来去,一夜未眠,终于在天边露出浅浅的鱼肚白时,她下定了决心,要做一件大事。

她要告诉沈佳期,她想离开柳源戏班。然后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将腹中的孩子生下来,抚养他长大成人。后半段花伶不敢告诉沈佳期,未婚先孕,本来就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事情,沈佳期又是那般严肃,花伶怕沈佳期会发火,会责骂她。

虽然戏子从生到死都会留在戏班里是一个心照不宣的传统,但柳源戏班三条规定,一说不许夜不归宿,二说不能伤及同门,三说不许在外接私活,没有哪一条清楚明白地写着不许离开戏班呀。

可即便是歪理站得住脚,见到沈佳期,花伶心里仍旧是虚的。

“师父,我想走了,想离开柳源戏班。”

“为什么?”沈佳期没有想到,花伶有天会跟他说这样一番话,所以他初听来,着实觉得震惊。

回答沈佳期的只有沉默。花伶当然不敢说是因为自己有了白无垢的孩子,可她也找不到理由搪塞过去。既然如此,只能当做是她无理取闹吧,花伶心想。

简单地跟他表达了一番自己的想法,花伶立马看到沈佳期眼底升腾起来的怒意:“你说要走,我偏不成全。纵使你是名满九州的花二爷又怎样?要是没有我,怎么会有今日的你?”

是,她是名满九州,她是忘恩负义,归根到底,她只是沈佳期从大街上捡回来的弃子,她卑微,所以她就可以不被人所爱?不配拥有自己的感情了吗?

名满九州?呵,她花伶宁可不要这劳什子名声。

戏台上风光满面,可私下的委屈又有谁能懂。

无数个暗无天日的日子,陪伴她的,只有白无垢,那个看起来没心没肺,天天想着办法哄她开心的男孩。

可是白无垢死了,花伶的心,早就死在了那个白无垢离开的晚上。本来就难过,却看见她的“好妹妹”那般被人宠爱着,满腔悲楚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只有报复。

为什么?她和花雕明明是在一起的,可花雕遇见了一个那么好的师父,待她千般万般好,望向她的目光无敌宠溺温柔,看得她嫉妒丛生。

不,花伶不甘心,凭什么花雕可以过得那么好,她只能活在一个虚假的身份里,用自己薄凉的眼泪,换来世人几点唏嘘,凭什么,凭什么?!

所以她要亲手毁掉花雕的幸福。

呵,本是同根生,亦该同时走向毁灭。仇恨的种子一旦在心底种下,在嫉妒的滋养下,只会越长越旺盛,直到有一天,冲出幽谷,直面天日。

世有双生花,此消彼长,此长彼消,却同生同死,缺一不可。花雕和花伶就是一株植被上的两朵双生花,一朵向阳,一朵向阴,虽同处雾霭,却走向了两个完全一样的结局,同生同死,共同毁灭。

慕卿死后,花伶有些想通了,当时自己的心绪像疯长的杂草。平静下来后,她甚至想不懂,当初是什么让她嫉妒得发了狂。

除了白无垢爱而不得,其他的一切人都很好。

沈佳期待她很好,霜满天爱屋及乌,叶童舟和戏班里的其他人都对他很好。

除了有时候看到姜瑾旭,花伶就莫名其妙地很难过,那样活蹦乱跳的孩子,她也想拥有,她也想给他一个完整的家。花伶也无数次想过这样子女绕膝父母跟前,其乐融融的场面。

可是她,无论如何,都已经做不到了。

要是当时沈佳期带走的是花雕,慕卿带走的是她,一切会不会就都不一样了?

花伶不解,问沈佳期,为什么当初带走的是自己而不是她的妹妹?

沈佳期说,是因为眼神,从你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那是一种不甘、倔强,不像花雕,眼睛里只是一片雾蒙蒙的迷茫。相比之下,你的眼神可以勾人心魄,这正是一个戏班人需要的,为的是能把自己身上的角色演活。

沈佳期还没有告诉她,也是因为那个眼神,故而觉得,花伶一定会不甘平庸,所以接受了女扮男装,接受他的所有安排和摆布,在戏台上博得众人喝彩,成为了花二爷,成为了沈佳期的“傀儡”。

这些年,花伶一直很努力,沈佳期的一句不好,都让她茶饭不思地练习千百遍,从一个愣头青到花二爷,花伶走得很艰辛:“可是我早就替你赚得盆满钵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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