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凌安王府的一座院落里。

月亮刚爬上树梢,一个步伐生风的黑影便推开门进了屋子,李怀远放下手中的书册,揉了揉眉心:“查出了什么吗?”

陵光边往进走,边递上一纸书信:“属下派出去的人在云中郡找到了沈今禾的奶娘,几番打探下来,基本可以证实她幼年时曾患肺痨,身子不好常年忌口,以及…脚踝处有一个胎记,不过胎记具体什么形状倒是不知。”

修长干净的指节展开信纸,取下梅花灯罩,放在灯下一目十行地看完。

信中所言,竟几乎无一处与他认识的沈今禾对得上。李怀远微微蹙起眉头,心里乱糟糟的,沈今禾那个人,看似瘦弱身子骨却很好,除去外伤极少生病,用食也从不讲究。

如果非要说这些是因为多年在掖庭磨出来的,倒也说得通。

只是……他冷不丁想起那一双荡漾在碧波中的脚,白皙无暇,肤如凝脂,哪里像是有半点胎记的样子。

“那人没有起疑吧?”

“没有,只说是上京死了个姑娘在排查,官府怀疑死者是沈今禾,这才找上了门问问情况。”

“也没说她如今在翰林院做事?”

陵光晓得自家世子是怕那人听说沈今禾如今发迹了,大摇大摆地跑来要好处。

点头道:“自然没有,那人只当她还在掖庭做奴婢。”

烛光摇曳,一抹黄晕爬上李怀远棱骨分明的侧脸,他指尖点了点玉案,又想起在柳府借宿的那个叫郑元的人来……沈今禾叫他表哥,可她母家明明姓孔,那人姓郑,这算是哪门子的表哥。

他心头忽而一滞,萌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

到了王妃举办春花宴的那日。

亭午,陵光正站在王府门口吩咐门房做事。

忽而一抬头,瞥见街头走来个脑袋圆圆的小姑娘,个头矮矮的,应该是五六岁的年纪,上身穿着箭袖对襟的红梅短袄,下系红缎马面裙,此刻正哼着小曲儿,对并排走来的沈今禾说道:

“又不当值,你穿着官服做什么?”

“说不定能对她有些威慑力。”沈今禾没明说,但两人心照不宣,都知道这个“她”自然指的是慕容宛。

“你很紧张?”

“废话,你不紧张?”

“也对,那人要真是她,身份一旦被戳破……”

“嘘,不管怎么说,这事都不能让王府的人知道。”

沈今禾默道,如果是叶绥或者荷华知晓了她贱籍后代的身份,那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可如果是王府其他人,尤其是凌安王或者王妃,此事肯定就得依律上报了,人家与她非亲非故,着实没必要为了替她隐瞒而担上罪责。

身影一闪,陵光迅速躲在红漆木檐柱背后……

什么事不能让王府的人知道?谁的身份被戳破?还有这个与沈今禾有几分相似的孩子是哪里来的?

难道是?!

系统突然顿足,想到沈今禾以往惯有的恶作剧行径,皱着眉头再三叮嘱:“你要是再在别人面前说我是你的女儿,我就死给你看。”

“嘶——”,陵光倒吸一口凉气!暗道一声,糟了!

一转眼珠的功夫,那二人的寥寥几语已被他拼凑成了一条完整的故事线。

沈今禾她、她和别的男人有孩子了?!

世子要是知晓了此事,那还不直接将宴会闹翻了天。现下王爷虽外出不在,可回头王妃要是气急了去告上一状,世子怕是又得好生跪一顿祠堂。

若是单跪祠堂倒还好,就怕王妃又将他扣在浔阳个把月的,那他们何时才能回上京啊!

这下可怎么办。

沈今禾刚走到王府门口,就见一道矫健的熟悉身影从檐柱后蹿出来,扔了手里的扫帚直往府里冲去。

“陵……”话还没喊出来,那人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奇了,我还没见过陵光这么不稳重的样子。”沈今禾望着他消失的方向道。

“左右不过就是看见鬼了,吃坏肚子了,或者尿急找茅房。”系统道:“你还有心思管别人,你先好好想想,要是自己的真实身份真被慕容宛戳破了,该怎么收场吧。”

“那就只能鱼死网破了。”沈今禾像是突然卸了力,驼下背,弯着腰,叹了口气,任由两条臂膀直直地往下垂着,在身下荡来荡去。

“你今天怎么这么消极?”

系统短短胳膊交叉抱在胸前,狐疑道:“说实话,你是不是因为要见王妃太紧张了,所以才对慕容宛没有特别上心?”

“我见王妃为什么要紧张?”沈今禾直起身来。

“丑媳妇见公婆都这样吧。哦,我不是说你丑,这只是一种比喻。”

“……”

哪儿学的,真不像话!这是一个八岁孩子该说的话吗!

沈今禾脸颊有些烧乎乎的,状似不经意问道:“我们俩之前…那个,王妃应该不知道吧?”

她一开始假意爱慕李怀远的事,虽然刚入府时就闹得人尽皆知,但那毕竟是在上京城,风怎么吹也吹不到浔阳吧。

“就你们俩那点子破事,都不够人八卦的……”系统道。

可转念又一想,不对,还有个人。

“荷华倒还好,不过叶绥那个大嘴巴,你觉得他会忍得住不说?”

系统是在霸总文里见过大阵仗的,那些狗血的情情爱爱,豪门纷争,嗑着瓜子讲三天三夜都讲不完,自然不觉得沈今禾跟李怀远这股子别扭劲儿有什么看头。

可叶绥就不一样了,他纯是闲的。

此刻。

王府庭院里的一座重檐亭中,鸦青色刻丝锦袍的公子正端坐在玉案旁,咬着笔杆,眉头紧锁,对着一旁站立的素衣女子道:

“诶?吴相的孙女也不能和河间章氏之女挨着坐吗?”

“是的。”荷华点头:“她们俩上元节在晋夫人的宴会上刚闹翻。”

“那还请她们来?”叶绥仰起头问。

“这些世家久居浔阳城,大家明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总不能请这个不请那个。”

低头在座位图两个地方画了个叉,叶绥抱着笔杆子郁闷:“我真不该向王妃要来这个安排客座的差事,原本只想着将那个慕容宛的座位同小叔分开,再把小叔和今禾安排到一起,谁成想竟然这么麻烦。”

这两个要安排到一起,那两个又坚决不能安排到一起。

怎么这么多弯弯绕绕。正想着,突然一阵黑风袭来,叶绥惊道,什么东西过去了!

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是陵光。

只见陵光一手拍在座位图上,眼神真挚中带着哀求:“叶小公子,请务必、不要让世子同沈今禾带来的那个孩子坐在相邻位置!”

“为什……哎,你去哪儿啊!”话还没说完,那阵黑风又“咻”地一下没影了。

叶绥正满腹疑惑,眨眼的功夫,就看见沈今禾和十七的胞妹一同进来了。上次马车上那句“被翻红浪,夜赴巫山”还记忆犹新,叶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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