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太皇太后孝庄和苏麻喇姑一同前去探望赫舍里皇后。

随后,惠妃和其她嫔妃也陆续到来,一并向皇后问安。

赫舍里皇后靠坐在床上,挺着一个大肚子,身边是两位一直伺候着她的嬷嬷和几位随时等候吩咐的宫女。

见老祖宗和苏麻喇姑来了,赫舍里行着礼数道:“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吉祥。”

“吉祥吉祥,都吉祥。”孝庄笑道,然后坐在皇后身边,“咱们女人呐,先要学会照顾自己,才能当个好额娘。吴三桂那边没有大动作,噶尔丹汗也回去了,现在国势平和,大家都等着皇后顺利诞下嫡子呢。”

“谢太皇太后吉言。”赫舍里微笑道,“臣妾近来休息的,饮食也好,心情亦是明快,一定不负太皇太后和皇上所望,保住皇嗣。”

“皇后这话说的——”孝庄并没往心里去,而是郑重道,“要母子平安,母子平安才好。”

“是。”赫舍里点头,“有太皇太后鸿福照拂,有皇上挂念,接生嬷嬷和顾产太医都在,定是万无一失。”

孝庄回头,对众嫔妃道:

“皇后生产当天,老祖宗我会亲自坐镇坤宁宫。”

“惠妃、荣妃、宜妃、德嫔,你们四人必定要来此见礼守候,其余各宫嫔妃,理应留在宫中静候佳音,不可滋生是非,可都记下了?”

惠妃等人齐声道:“臣妾等听从太皇太后圣懿。”

*

事后,惠妃才往回走到半路,就有坤宁宫的小太监冒死来找。

“怎么了?”惠妃问,“有什么事是当着太皇太后的面不能说,非要私下来跟本宫说的?”

“回惠妃娘娘,”那小太监跪在地上,“奴才瞧着皇后娘娘身子不大好,太皇太后和您瞧着好,都是皇后娘娘在装出来的罢了,皇后娘娘她是在硬撑啊!”

惠妃心里有数,赫舍里皇后生下第一胎承祜之时,产后受了风寒,身子一直未调理好,这点皇后虽然瞒着太皇太后和皇上,但是自己跟远黛却是从信得过的、依附明党的太医口中有所听闻,远黛也将事实告知过容若。

只是事到如今,惠妃寻思赫舍里皇后应当一切顺当才对,毕竟从上到下,孝庄和康熙对皇后的第二胎都极其重视,想必没有一个太医、嬷嬷、宫人敢犯一丁点差错。后宫诸事,在自己的协理之下,也是平和解决,未惊动过中宫之主一分一毫,中宫之主应是万无一失才对。

“皇后娘娘实际情况如何?”惠妃细问,“你实话实说。”

那小太监打开了话匣子:

“奴才都是在近身听从差遣的,所以对坤宁宫主位的情况了解的清楚。”

“不瞒惠妃娘娘,皇后娘娘近来总觉得头重腹痛,还伴随有怕冷的症状,就跟是又让风寒侵体了一般,身子是不适的。但是她又不敢服用治风寒的要,怕是药性对腹中皇嗣有所影响,就这么哭着自己往下熬着。”

“皇上时时过来探望,许多关切之言虽是出自肺腑,但在无形之中却是给了皇后娘娘压力,皇后娘娘有过失去承祜的痛楚,所以对第二胎是格外谨慎与留神,就怕自己没能让皇嗣平安降生。这些皇上都不晓得,皇上还当皇后娘娘的仔细是身为额娘的本能反应呢。”

“你的意思是,”惠妃蛾眉微皱,“赫舍里皇后现在是身体和心理,都在双受煎熬?”

见那小太监点头,远黛在惠妃耳边小声道:“娘娘,奴才觉得这么下去……皇后娘娘本人怕是真的有危啊!”

惠妃道:“这位公公,皇后身为国母,自然是一切以后宫、以皇上和太皇太后为重,而不敢对外强调自己的难处。你把方才对本宫说过的话,都如实到慈宁宫去回了苏嬷嬷,这事得让苏嬷嬷好好对太皇太后说。太皇太后才是能够拿主意的人。”

“奴才明白,这就照着惠妃娘娘的意思去办。”

那小太监走后,惠妃反而是觉得自己步履沉重,有些走不动的感觉。

她便让远黛扶着,到了就近的地方小坐。

“为人母,本宫能够体会赫舍里皇后的心情。”

“奴才有句话,不知道能否对娘娘讲。”

“远黛,你跟了本宫那么久,有什么话是不能讲的?”

“奴才在想:皇后娘娘的状态积郁已久,所谓女人怀胎十月而生,皇后娘娘也已经快怀胎半年了,只怕是不管谁去劝、谁去陪着她说话,她都难以走出来啊!”

“压力和恐惧,是压垮后宫女人的两根稻草。”惠妃半低头,“哪怕是皇后,也逃离不了这样的宿命啊!”

*

索府。

索额图听闻“赫舍里皇后的产期,就在十日之后”的瞬间,面露喜色,就如同自己已经当上了“皇太子”的叔姥爷一般。

格尔芬看着的阿玛的嘴脸,不禁心生厌恶,却不道破。

索额图高高兴兴地赏了那位来汇报消息的传使,便春风得意地走往内厅,坐下来准备吃饭。

格尔芬望着索额图的背影,对佟佳氏道:“额娘您看看阿玛那副胃口大开的模样,是对即将上桌的饭菜呢?还是对政敌明珠?”

佟佳氏带着儿子往里走,“不管别的,咱们身为皇亲国戚的荣耀,都是纳兰父子蹭不上也比不了的。”

饭桌上。

索额图对着家人提前饮酒开贺。

“本官现在多了一重筹码,只等皇后嫡子长大,认我亲我这个叔姥爷。这样一来,赫舍里一族的兴旺指日可待。”

“阿玛,皇后娘娘身子重期间,您有叫额娘进宫去探望过一次吗?有叫人带去过一个问候的口信吗?有在家人们面前提到过事关皇后娘娘本人的话吗?您彻头彻尾都是自私自利。”

“女人的作用不就是为家族牺牲自己吗?”索额图反问,“赫舍里已经坐上了天下的女人都羡慕的位置,她没有什么不满足的。子凭母贵,她更应该感到欣慰。本官只是顺势而为,没有不在乎赫舍里的死活。”

“恕儿子直言,”格尔芬搁下筷子,“在儿子看来,阿玛您就是不在乎皇后娘娘。等到皇嗣降生,您是恨不得把皇嗣接到家中来亲自抚养,大小就教皇嗣玩弄权术和谋事谋势之道吧?”

“要是皇上肯给本官这个‘亲力亲为’的机会,本官自然是求之不得。”

“阿玛您自己认了就好,免得日后真的出了什么事,叫人不耻。”

“能出什么事?”佟佳氏用眼神暗示儿子不要乱说话,“儿啊,你可千万别多说,别多想。”

“阿玛的意思呢?”格尔芬问,“阿玛不是个喜欢风平浪静之人吧?”

“本官别无它想。”索额图笃定,“只求皇嗣顺利降生,殊荣与生俱来。”

*

下午。

“花鸟风月楼”中,平日里这个时候应当是排演孔尚任的戏剧的满客光景,如今却是一片安静,舞台之上无人登场。

徐乾学端着一副官姿踏入场子。

挑了个好位置坐下,叫了一份标价为市价十倍的“看戏套餐”,乃是:香炒瓜子一碟、咸水角三个、椒盐酥两枚、红汤面一碗。

四拼食材,爱徒容若取谐音字,命名以诗:

暗香浮动逐台影,源头活水一楼中。

千岩万壑两袖风,红炉点雪辨虚空。

银子花出去了,徐乾学在心里气骂:

嗑瓜子,那是“磕头碰脑、甘拜下风”之意,你在变相彰显场子的地位;

吃水角,代表“勾心斗角、拐弯抹角”之意,你在强调场子的人多心杂;

食咸点,岂非“前嫌不释、地嫌势逼”之意,你在暗示场子不可乱说话;

吸有面,分明“两面三刀、八面玲珑”之意,你在有心机地物色可用者。

见孔尚任上前,徐乾学故意道:“孔生,你说你写大戏,这都过去三五年了吧?取得了什么成就啊?赚了多少银子啊?这会儿你还不敢做监督来排演,又是为何呀?”

孔尚任坐到徐乾学对面,不客气道:“徐大人,你这么问,我可不想答。反之我也可以对你连着三问:你担任翰林院的官职几度春秋了?都干成了什么青史留名的大事啊?除了俸禄之外,日常大开销的银子都是哪儿来的啊?”

“本官今日只是恰好得闲前来,本官在明知无戏上演的情况下,还把茶位费和茶点费花出去了,给的可是孔生你的面子。”

“徐大人的‘捧场’学生心领。”孔尚任未经允许,拿了一块椒盐酥来吃,“学生就直说了,皇嗣诞生之前,这戏剧都不会演。学生要是一意孤行,万一被谁抓住什么把柄栽赃,上升到影响皇后娘娘的胎象的地步,可是会掉脑袋的。”

徐乾学摆了摆手,“你别说的就跟本官想跟皇上打小报告一样,你好歹也是面过圣的人,本官不想跟你过不去。”

接下来,徐乾学又绕了好几套事先准备好的话术,却是一句想听的真话都没有从孔尚任口中套出,令他不由得心生佩服:

孔生好是严实的口风,不愧是爱徒容若引荐给康熙皇帝的另类人才。

反之,孔尚任自己亦是洞若观火。

纳兰公子的温言自是一个字也不会对徐乾学说,自己是个言而有信之人,承蒙公子恩惠,必定不能背叛公子。

想来徐乾学此行,不就是想把这些东西问出来吗?

——文人们的日常活动减少了许多,可是怕不可预测的雷霆风暴?

——文人们已经不再议论皇嗣之事和天下战事了,可是为了保命?

——如此行慈悲和未雨绸缪的人,是不是本官的“好学生”纳兰性德啊?

自己是不会上钩的。

*

数日后。

康熙皇帝和纳兰容若一并从养心殿出来,二人一抬头,都觉得天象似乎不对劲。

漫天深色红云铺满,不同于橙色晚霞、也不同于桃色天光,只仿佛是一块红布被抛上了天空、遮盖了云层一般,令人惊恐而窒息。

纳兰微微皱眉,脑海里浮现大唐诗人李贺一句诗来: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只是此刻,头顶的天象却是:

不见丝缕纺锦绣,深红一片遮天幕。

惆怅步徐路渐斜,暗影落壁何所聚。

焉知造物其用意,此事多难深究苦。

幸无悲雁衔声鸣,云开碧空终有付。

“万岁爷,奴才怎么觉得这天象鲜红如血啊?”

——就跟产后血崩了一般。

这后半句梁公公自然是不敢往下接。

这话无疑挑起了玄烨的怒火。

“梁九功,上次朕的嫡长子承祜之名被你念成承枯,那十五大板怕是没有打醒你,你还敢在朕面前胡说八道?!”

梁九功“扑通”一声跪下,连声请罪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顾总管道:“糊涂东西,还不赶紧谢了万岁爷的饶命之恩退下?”

梁九功惶恐知错,连叩头带谢恩地退到了随行太监宫女的最后面。

纳兰宽释玄烨的心情,道:

“皇上,臣写《渌水亭杂识》之前,得了一部奇书,名叫《放翁辞镜录》【注1】,所讲的乃是:南宋第一爱过诗人、第一爱猫家、第一辩手陆游,与他那深明大义、聪慧伶俐的侍女辞镜的互辩之论,陆游主张南唐宰相冯延巳是佞臣和小人,辞镜意见相左,决心重新为冯延巳立传和正名。”

“此书的有趣之处在于十大跟‘气候’和‘天文’相关的案子,皆取自冯词、解自冯词。读罢,便可知晓冯延巳的人生为何赞否两论,南唐为何会灭亡。”

“冯延巳,朕拿来比喻你阿玛明珠的那个人。”【注2】

“臣现在不与皇上论冯词和人品,只跟皇上论天象。”

玄烨大笑。

“你在朕面前炫耀自己比钦天监的长官更有能耐吗?”

“天文地理和奇门遁甲之术,臣确实是懂。”

“你还真敢卖弄啊——!!”

“皇上要不要听?”

“你不是应该问:朕准不准你讲吗?”

“有别吗?”

“好。朕迁就你一次,无别!”

*

纳兰跟玄烨边走边讨论,忽然之间,毫无征兆地——

天际红云散退,黑云袭来,大雨倾盆而降!

幸好是顾总管在宫中当差多年,经验丰富,无论天气阴晴,都叫随行的在前列的两个小太监带了伞。

“朕体质好得很,冒雨亲征也不在话下。纳兰娇贵,日晒不得雨淋不得,只管叫梁九功把伞给他撑好就是。”

梁公公这才从最后边跑到了最前边来“将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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