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溜到哪里去了?”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往那边,那边有溪水,呃——”
两个捕蛇人穿越过林下的枝杈,看见的并不是蛇,而是一个十二三岁、穿着男装的少女。
“小妹,你是不是走迷了路?”
宣今昭抱膝坐在地上,闻言道:“没有,我在这等人——我兄长马上要来找我了。”
她眼睛一转,对他们道:“你们是捕蛇的?刚才有一条很漂亮的蛇往那边走了。”说着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
捕蛇人见她似乎真的没事,而他们两个莽汉贸然说要相帮,恐怕还会让这小妹生疑,于是道了谢,继续去寻找那条蛇了。
宣今昭这才松开自己的右手,甩了甩胳膊。
那条蛇从她的袖子里掉了出来。
方才它似乎急于找一个隐蔽的地方,从草丛间一下子蹿进她的袖子里,等宣今昭吓了一跳、伸手去捉时,它已经好好地盘在手臂上一动不动,无声地诉说它并不会无缘无故攻击人的,在宣今昭和捕蛇者说话时,它也安静得像是一个缠臂金。
宣今昭发觉它没有要咬自己的打算,也就容它躲藏了一会儿。它进去得果断,此刻出来得毫不留恋,倒像通人性似的。
宣今昭朝他伸手,道:“你居然不咬我。”
然而话音未落,蛇冲她张开蛇吻,发出嘶嘶的恐吓声,尾梢也轻轻摆动,宣今昭忙收回了手,示意自己不会再摸它了。
她原本只是出来赏月的,山上太暗了,一脚没踩稳,于是摔到这里,走一步都有些痛,她也就坐下等待山脚下的救兵上来了。
此刻一人一蛇相对,宣今昭本以为它不接受自己的亲近,应当会赶紧离开,谁知道蛇仍旧停在原处,不断吐着舌信,像是在观察她似的。
宣今昭闲着也是闲着,手里还握着一支随手折的登山杖,此刻就把登山杖朝蛇递了过去,这回她没有像先前那样突然凑近,而是缓慢地把蛇挑起来了。
它似乎真的很有好奇心,圈了两圈附在枝杈上后,便缓慢地朝宣今昭的手边靠近,似乎在感知面前的人对它究竟有没有恶意。
而宣今昭更有耐心,虽然她很愿意马上把蛇弄到手里,然后揉搓、打结、这样、那样,但是想来钓蛇和钓鱼相似,都需要静静等候。
她手持着木杖,也一寸一寸、慢慢地挪动木枝,往蛇吻那边靠近。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宣今昭屏气凝神,周遭只听见风拂树林的声音,当宣今昭的手指和蛇吻终于靠近的时候,小蛇虽然没有摇尾,却依旧正其头颅,似乎即将弹射过来。
宣今昭赶紧停住了手,等它自己确认没有危险后依附上来,可是随即,小蛇不知为什么改了主意,一下子从树枝上掉了下去,宣今昭“欸”了一声,伸出另一只手捞住了它。
“殿下!”
宣今昭正要回头答应,可是心想:兄长怎么会喊她殿下?
这时候她又听见一声呼唤,于是突然从沉沉的洞庭月色里醒转过来,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是做梦了。
她梦做了一半忽然被叫醒,有种没能看到结尾的遗憾。
转过脸时看见裴牵机在床边,有些忧心地看着她,似乎有心伸手试一试她额头的温度,然而却没伸出手来。
他低声说:“你睡了一整天了。”
宣今昭伸手掩嘴打了个呵欠,似乎犹觉得睡梦不足,她道:“……怪不得这么饿,受伤了缺觉,这也是常事。”
裴牵机回头喊门外的即墨送饭进来,他起身正要去拿凭几,让宣今昭就在床上吃,宣今昭却已经下床了,她伸了个懒腰,似乎真的只是睡了一觉,和他昨日注入伤口的毒素并无什么关系。
他昨夜为宣今昭身上的香气辗转了一个晚上,到今晨犹不能收回那双蛇的竖瞳,正独自在房中苦恼,思量等会宣今昭来寻他下棋该如何应对。
可是等着、等着,连他屋里的那点香气也散尽了,宣今昭也没有来。
反而是即墨突然来敲门,说宣今昭在房中一睡不醒,把他骇了一跳,这才匆匆赶来。
此刻裴牵机见她安安稳稳地坐在桌前夹菜吃,不知她为什么不问昨日的事情,也不问他究竟是妖还是人。
他缓步行至桌边,见她身上似乎还穿着昨日的藩王常服,后知后觉地看见了其上的血迹。
他早已想了许多话在肚子里,可是说出来的这句格外无趣,且有逃避的嫌疑:“是在下的疏忽让殿下受伤,污了衣衫,我让村里的人新裁一件外袍来。”
他说的是“外袍”。
拿调羹的手指忽然一顿,又不动声色地收回来。
宣今昭喝了一口汤,端着碗,从汤水蒸腾出的热气里端详他,问道:“裴公子,这是你本来的样子,还是你变出来的样子?”
裴牵机没想到她会问自己的模样,他一时愣住,不解其意,道:“这是我变出来的、原本的样子。”
这下宣今昭也糊涂了,她放下碗,这样说道:“不是有些山精鬼怪可以变出人喜欢的模样吗?”
裴牵机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没想到宣今昭在意的竟然是这个,倒让他等待审判的这一整天显得像杞人忧天。
他不由得笑了起来,道:“殿下说的是狐狸精,殿下还真是——很喜欢狐狸精呢。”
宣今昭也笑眯眯的,又端起碗来喝汤了。
裴牵机却也突然想明白她这样问的深意,他听见自己心里怦怦,在宣今昭的食案对面席地而坐,凑近了她,问道:“在下的皮囊让殿下很喜欢吗?”
宣今昭放下了碗,被小小地呛了一口汤,裴牵机见状,就明白她的意思,并不追问,只是浅笑着递过了帕子。
宣今昭接过来,擦了擦嘴,她的话音被闷在帕子里:“……昨日见你好像很饿,用饭并不足以饱腹吗?”
裴牵机再次佩服她的敏锐,从一开始宣今昭到这个宅邸来,他就察觉到,很多事情宣今昭并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说破,只因为这些事情和她并无多大关系,且又属于裴牵机甚至裴氏的私事,问起来多少有些像是刺探情报。
此时宣今昭既然问起,就像她真正朝自己伸出手来,由着他缠绕上去了。
他斟酌着词句,说起了他家的事:
其实上,他母亲原本就是这怜君山中的蛇妖,当年被当地太守当作礼物献给了裴氏。
裴牵机年幼时并没有蛇的象征,直到身上出现鳞片,裴家才得知他母亲的身份秘辛。
他那时并不能控制好自己的形态,所以被术士施法镇压,送到了怜君山。
名为养病,实则抛弃,在怜君山中的岁月到底有多久,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宣今昭从未听过裴氏还有这样的事,只是早年有些传闻,说是裴氏一位文雅端正,出身毓秀的嫡公子突发急病死了,还有不少人为此扼腕顿足。
今日一听,也就明白他为何会独身在山野间吹奏《东门行》了,她想起当时自己因为偏见而脱口而出的话,突然感到有些后悔……
她问道:“那……裴公子是什么时候离开雒阳的呢?”
“刚刚加冠的时候。”裴牵机说道。
那时候突然遭逢这样的巨变……宣今昭看向他的面容,恰逢裴牵机抬起眼来,带着探寻的困惑眨了眨眼睛。
宣今昭有些不明白他何以保持今日这样的涵养,而不对自己的家族施以报复,她仍然记得,自己刚刚去到昭都,闻知自己竟然有一个未婚夫的时候,她简直无法忍受,当即就跳起来把不该得罪的全得罪了。
“裴公子性情可真好。”宣今昭感慨道。
裴牵机听出她这话里别有深意,宣今昭是个性烈如火的女子,他也见过她吊在山门口破庙外的几具尸体。
她本可以把人丢在路边,很快那些尸体就能被泥土吞没、腐蚀,可是她要让陈氏看到她做下的事,更嫌那些人死掉之后污染了土地,于是把尸体吊在那任由食腐的鸟儿来啄食。
他无意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道:“在下就当殿下是在夸赞了。”
宣今昭笑了笑,裴牵机无心和她争辩,她却很想和他说明清楚,她道:“不管裴公子信不信,我的性情其实一开始也挺好的,虽然当时刚刚承袭爵位,结果陈氏就上了门。”
“陈却这人荤素不忌我是知道的,不分好歹非要我交出个人来给太师府成亲。我说人既已死婚约作罢,谁知道他竟坐在王府门前。”
宣今昭低笑一声说道,“他说,你以为你是含章王吗?你不过是陈氏的门生,是陈氏战利品中的一个!”
她说起此事的时候,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那个令人恼火又刺痛的境地,她清楚地知道这句话并非虚言,如今想起,她又不由得笑起来了。
裴牵机听在耳朵里,有些惊心,他皱着眉,伸手越过桌案盖住了宣今昭的手,问道:“殿下,你还好吗?”
“我还好。”宣今昭笑道,裴牵机这才读懂她的笑容并非是自嘲,她道,“忍耐大多时候都忍不来风平浪静,实际上,马上陈氏就要成为我的战利品了。”
裴牵机并不曾窥伺过她和含章来往的书信,但是单看那些雪花似的飞来的信件,就知道她并不是在怜君山闲着。
此时他终于听见她吐露这句话,于是明白,处治陈却的时机到了,他问道:“殿下想怎么做?”
“我瞧那些小蛇各有各的本事,有没有一种毒,可以使人乖乖听话的?”宣今昭问道。
“有。”裴牵机答道,“殿下还记得先前和莲子一道向你道歉的小妖吗?”
宣今昭记得,当时在村子里,她替莲子来送饭,那小妖明明被她逮住了,却滑不溜手,让她的剑落了空。
后来在庭院里,闲时宣今昭也会参与蛇妖们之间的博戏,有几个活泼的蛇妖,宣今昭已经能喊出她们的名字,宣今昭想了想,道:“我记得好像是叫春年?”
“对,她的毒就有这种效力,殿下向她要,她无有不应的。”裴牵机说道。
宣今昭没想到真有,一时觉得做妖反而比人快活自在,道了声谢,晚饭后就去蛇妖总是聚会的地方找她们了。
说来她沉睡的这天白日里下了一场秋雨,到了晚上就像入冬一般,宣今昭走在庭院间也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她找到温泉池边时,几只蛇妖正凑在一堆,水面上被她们围绕着的地方漂浮一个盘子,上面似乎还有砝码。
“我找春年——”宣今昭刚刚出声,她们就让开一角往这边看过来,宣今昭看到她们的下注,似乎很是热闹,话音一转,问道,“你们在赌什么呢?”
她走过去一瞧,见上面居然是在赌她和裴牵机的棋局,她当即佯怒道:“你们——不是赌我输就是赌和局,就不能赌我赢吗?”
众女面面相觑,过了片刻,还是和她最熟悉的莲子道:“殿下,从夏天到初冬,你一局也没赢过呀?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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