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乘风闻言斜了安望飞一眼,没好气道:

“一点儿也沉不住气我看若不是贤侄开口你方才便要在门口问我了!”

安望飞闻言不由挠了挠后脑勺,没有多言。

徐韶华只是含笑看着,随后这才缓声道:

“能让叔父亲近来一趟此事只怕并不简单,还请叔父直言。”

安乘风抚了抚须,笑呵呵道:

“还是贤侄知我,此前飞哥儿将特一号学舍的名单让人送信给我后,我便一直暗中调查。

只是此番调查之中可疑之人多达五人,我实在无法决断,故而只能来请贤侄听一听。”

徐韶华和安望飞对视一眼,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诧异小小的特一号学舍,不过只有十六人其中竟有五人有异!

安乘风也没有含糊,随后便直接道:

“这五人分别是钱仲真、吴有实、朱子钰、何许来、张瑞。”

安乘风这五人的名字道来后安望飞还有些不死心道:

“爹,真的没有姓胡的吗?”

安乘风瞪了安望飞一眼:

“你爹我办事儿还需要你操心?那胡家兄弟出身的胡氏,乃是前朝赫赫有名的胡首辅一脉。

只不过,当初前朝末帝登基后对胡氏一族进行清算如今百年过去了,胡氏一门才终于得以重出。

胡氏如今尚且自顾不暇,哪里腾得出手来做别的?更何况,如今入仕重名这种事对于胡氏来说随意沾染上不过是得不偿失罢了。”

安乘风将自己的见解说了出来而一旁的安望飞也不由奇怪的看着徐韶华:

“华弟似是早就知道那胡文锦是清白的了你不会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份吧?”

徐韶华闻言摇了摇头:

“胡文锦同窗虽然鲁莽冲动可是还有胡文绣同窗盯着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出手否则只怕要置自己于不义之地。”

徐韶华看了一眼安乘风含笑道:

“就像叔父说的得不偿失。”

安望飞闻言不由嘀咕:

“啧那华弟这说的不是和我爹殊途同归了吗?我爹辛辛苦苦查了那么久还不如华弟脑筋转一转。”

“嘿!你小子!”

安乘风气的吹胡子瞪眼徐韶华忙劝道:

“怎么会我能知道两位胡同窗的事还是因为我们打过交道可是其他同窗之事还需要仰仗叔父解惑才是。”

安乘风闻言又是刮了安望飞一眼

“瞧瞧人家徐贤侄这话多顺耳你小子也不知道说点好听的!”

安望飞连连讨饶安乘风这才将那五人的可疑之处一一道来:

“这五人中钱仲真和吴有实二人同出一村关系极好且二人成绩不错当初才入社学之中就读甲号学舍。

只不过在一月多前此二人的家人曾在山上发现了一株五十年的人参各得银三十两二人这才决定下场县试。”

安乘风这话一出安望飞回忆了一下道:

“这两人当初曾经向华弟求教过几次应是知道华弟的本事……”

徐韶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道:

“叔父还请继续说罢。”

“嗯这剩下三人中的朱子钰家境贫寒曾经只在村里先生的窗外偷听识字但是在进入社学之后学问突飞猛进更是在本次县试下场。

何许来则是其母病重在邻里的劝说下预备冲喜救母虽说是情理之中可也略有疑点。

而最后的张瑞此人与寡母在长松村同住此前一直靠着其母刺绣过活。他的学问并不出众今次下场不知是否是破釜沉舟。”

安乘风将自己调查到的银子一一来到安望飞只听的眼睛都要冒蚊香圈了:

“爹你说的这么多人我怎么觉得他们都有问题?”

安乘风哼了一下:

“否则我为何要让贤侄亲自来决断?”

他一个当爹的都摸不清的事儿飞哥儿要是能弄懂那他清明那天可要给祖宗好好上炷香了!

而徐韶华这会儿没有开口而是安安静静的在一旁坐着长睫半垂过了许久

“人参可以是让人引导发现的冲喜亦是如此此五人之中唯朱、张二人最为可疑。”

徐韶华这话一出安望飞不由道:

“华弟这话从何说起?”

徐韶华微微一笑淡淡道:

“望飞兄以为他们设计与我为的是什么?没有了我他们便能是本次县试的头名了吗?”

看一个人是否算计要看他是否得利。

安望飞回忆了一下这五人平日在学舍的表现缓缓摇了摇头。

这五人的成绩并不出挑纵使没有华弟还有胡氏兄弟还有旁人。

“嘶那此事岂不是……有人单纯的不愿意让华弟你下场了?他他图什么啊?!”

徐韶华闻言沉默了一下随后起身去自己的房里拿出来了一样东西交给安乘风:

“叔父见多识广,可知此物是何地所产?”

徐韶华拿出的是一枚剑穗,安乘风虽有些不解,却也结果仔细辨认:

“这丝线色彩鲜艳,可唯独里面一缕靛蓝乃是晏南省怀安府的特产。”

徐韶华闻言微微一笑,随后道:

“许大人的妻族,便是出自于此吧?”

安乘风一下子愣住,他轻轻的点了点头,他拿着剑穗看了又看,这才小心道:

“这剑穗到了贤侄手中,莫不是他……不应该啊,他若是有那般手眼通天的本事,这一次也不会被圣上贬到隔壁霖阳府了。”

若说泰安府穷困,那霖阳府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剑穗,乃是当初我拜托望飞兄他们送到县衙的那两个贼人之物,敢问叔父,那两个贼人是如何死的?”

安乘风抿了抿唇,将剑穗还给了徐韶华,咽了咽口水:

“他们……是重伤后染了天花,连夜起了高热,人就不成了,县衙那个月一直闭门未开,也是如此。

而那两个贼人也因此被县令大人直接下令烧了,就连他们的衣物等。贤侄手里这枚剑穗……只怕是他们唯一存世之物。”

徐韶华把玩着手里的剑穗,淡淡道:

“是啊,许大人连自己的两个手下都不愿,何况我这个差点儿给他带来麻烦之人呢?”

若是这两个当街行凶之人被人发现与许氏的纠葛,许青云此生都无再起复的可能。

而作为发现那两个贼人的徐韶华可不是要被迁怒吗?

安乘风听到这里,只觉得无比荒谬:

“这,这也太过,太过小肚鸡肠了吧!况且,他这般肆意妄为,莫不是,莫不是以为自己可以只手遮天了吗?”

徐韶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安乘风,而安乘风想起自家因为一块玉佩便被其百般算计,一时也哑口无言起来。

安望飞沉默了一下,振作了起来,他忙道:

“既然华弟已经推测出那动手之人的真实意图,那我们只要从这些可疑之人中,找到真正下手之人,防范他便可以度过此次劫难了!”

安望飞如今的抗压能力已经被练出来了,这会儿还有心情劝慰徐韶华和安乘风。

安乘风只是摇了摇头,只是通红着一双眼睛,看着两个孩子:

“这瑞阳县,怕是成了许家的筛子,到处都是许家的人!飞哥儿,贤侄此番,你们定要好好考,去了府城,才不必这般受人制肘!”

徐韶华和安望飞对视一眼,齐齐点了头

“必不负叔父/爹厚望!

他们身上,背负着家族之恨,夺宝之仇!

岂敢郁郁不前?!

安乘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带着几分欣慰。

而安望飞随后也终于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这五人之上:

“方才华弟从这五人之中单单挑出了两人,我还是有些不解,不知华弟是如何判断出来的?

徐韶华闻言并未藏着掖着,而是仔细解释道:

“若是望飞兄仔细斟酌,便会发现钱、吴、何这三位同窗的下场虽然有着偶然因素,可却多为外力。

一旦有外力,那便极有可能是有人于背后策划,目的……不过是在他日事发之后,为自己做以掩饰罢了。

若是他日徐韶华果真因为徐宥齐耽搁了县试,即便是先生得知是有人在徐宥齐耳边说三道四,若是仔细讯问一番,最多也不过是发现那林亭之流背后有人而已。

再多的,人一多,牵扯广泛,先生只怕也不愿意继续查下去了。

到最后,只有徐韶华吃下这个哑巴亏。

安望飞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他下意识的抓住徐韶华的袖子:

“那,那华弟,依你之见,这,二人之中,谁最有可能是,是幕后之人?

徐韶华闻言,抿了抿唇,随后道:

“只看……这一次请三位廪生保结剩下谁便知道了。

“啊?

安望飞愣了一下,随后道:

“也是,这一次学舍里有十六人,五人结保必然剩下一人……可是,华弟若是意外的话,那我们岂不是要冤枉人了?

徐韶华抬步走到窗前,推窗看去:

“望飞兄,那人……不会允许自己有意外的。

“齐哥儿这些时日并未如那人预想那般懈怠,他既然无法从齐哥儿下手,你猜……他会从何处下手?

安望飞愣了一下,随后不由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攥紧了手掌,才发现自己掌心里满是汗水,他急喘了两下,这才低低道:

“他,他不会是想要在县试当日动手吧?

齐哥儿是社学里唯一可以影响华弟的人,那么下一次那人能且只能在县试当日动手了。

且必须是正场当日,否则以华弟的才华正场必中!

徐韶华闻言只是淡淡一笑:

“好了,望飞兄,你我在这里如何揣测也无用,这会儿同窗们已经回来了,我们也该下去和大家一聚了。

徐韶华的声音里含着笑着

,可是安望飞和安乘风对视一眼,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

当初,那玉佩之事,华弟/贤侄尚且是步步算计,不但让许青云外放,连带着藏污纳垢的许氏学堂都为此关门,现下有人竟然将这主意打在了他的亲眷身上……

安乘风送了信后,就在学子舍查了今日的账,而徐韶华和安望飞则并肩朝学舍而去。

特一号学舍里,有学子正口沫横飞:

“今天真是走了狗屎运了,我本来想要去寻刘秀才公保结,却没想到被人泼了一盆洗菜水,还脚下一滑跌了一跤,弄的满身狼狈不说,还来不及回来换衣服。”

“那刘秀才公可曾为难于你?”

“刘秀才公本来不愿意为我保结,我想着来了也不能白来,故而一直在他门外候着。

这一候,便是两个时辰,等到午时之时,刘秀才公突然开门,让我进去留下了名字,说愿意为我保结了!”

那学子说的眉飞色舞,显然是因这事儿惊而后喜,惊叹不已。一旁的学子们也是啧啧称奇,随声附和。

说话间,徐韶华和安望飞并肩进了学舍,众人连忙凑了过来:

“徐同窗,安同窗,你二人是请哪位秀才公为你们保结的?若是能与徐同窗一同结保,也能沾沾徐同窗的文气啊!”

徐韶华笑吟吟的说着:

“是赵秀才公。”

“哇!我也是赵秀才公!秀才公喜欢字,也不知我那字迹如何让秀才公看入眼了!”

“嘿嘿,我也是,我也是!之前教瑜大人提问时,我正好忘了大学的一篇文章,我罚自己写了十遍,正好练了字,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学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那叫一个兴高采烈,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埋头苦学,可把他们都要憋坏了!

到底是十来岁的少年郎,没一会儿学舍里便热闹起来了。

可就在众人正一片欢欣的时候,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但见他白着一张脸,表情哀戚,看到众人欢欣雀跃的模样,直接红了眼眶。

“张同窗,你怎么……”

那人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人扯了扯袖子,低低道:

“咱们学舍一共十六人,方才我听了一下,其他同窗都已经有了保结的秀才公,只有张同窗没有回来。”

那人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一番,几个和张瑞关系好的学子连忙上去安慰,过了好一会儿,张瑞这才终于吐露。

原来他竟是在寻找孙秀才的时候迷了路。

“我想着,我

才学不出众只怕三位秀才公瞧不上我故而故而想要去请住的最远的孙秀才公为我保结。

可是可是谁能想到那孙秀才公住的偏僻我一路走过去竟是在小巷里迷失了方向等我等我再赶去的时候孙秀才公说他要保结的学子人数……已经满了。”

张瑞一番话说的众人都忍不住替他可惜张瑞的出发点没有问题只可惜他运气不好。

而一旁的几位学子还在安慰着张瑞安望飞却已经悄咪咪的挪到了徐韶华的身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

“华弟是此人吗?”

徐韶华闻言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便重新打开了书本。

而安望飞只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暗中关注起了张瑞。

在此之前张瑞在学舍之中一直不声不响排名也是不上不下若不是爹查出来不对只怕安望飞永远都不会关注到他。

可就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学子竟然能在背后谋划出那么些事儿吗?

半月光阴转瞬即逝转眼便是县试之日。

二月初六是县试的日子。

徐易平提前一日便来了学子舍为徐韶华准备考试用的一应东西安望飞将隔壁的两间屋子择一给他暂住徐易平一下子夸了他一刻钟最后安望飞红着脸以温书为由离开了。

“二弟你看这个考箱如何?”

原是这段日子徐易平四下寻找瑞阳县的秀才公们打听听说这县试时的桌椅尤其是椅子有时候会因为年久失修根本坐不得人故而特意亲手编了一个三尺高一尺宽的考箱。

他编的格外的精细竹藤上面的棱棱角角都被打磨的平平整整上面的提手也是可以内扣下去与表面平齐的若是真需要坐也不会硌屁股

里面空间很是宽大且一半被设定出了上下两个抽屉一个抽屉放置笔墨纸砚、另一个抽屉则可以放置需要携带的食水一类。

而另一边则是一个精致小巧的凳子其下垫着油纸和一个卷袋徐韶华将那凳子取出来后有些奇怪道:

“大哥

“这叫考凳我听人说科举查验很是麻烦有时候要等三四个时辰之久这东西占地方小累了也可以直接坐。”

徐易平一面说着一面压低了声音:

“考箱过大坐在上面难免会让检查的胥吏侧目若是给人家一个不好的印象来为难二弟就不妥了。”

徐韶华闻言抿了抿唇过了许久这才低低道:

“大哥真是费心了。

连他这个即将科举的学子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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