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闾只在梦里,通过那浮光掠影的剪像,窥见过身姿挺拔,飒爽不输男儿身的女兵,那时只觉满心震惊愕然,还有一丝惊世骇俗的荒谬感,等后头渐渐接受了所见所闻,方知自己拘于一方天地的认知,有多浅薄狭隘。
那裹着火光跨马而来的女将军,沉默列队,百人无一声踏着夜色,迅速聚拢成战备姿态的兵众们,纪律军秩是那样的威严肃穆,哪怕只是一小股先头部队,都有千军万马无往而不利之姿,锋芒尽显,锋锐逼人。
这就是后世震慑八方的兵团鼻祖,这就是被后世奉为女子楷模的王部长、王将军、王团。
女兵团建制时,第一任团干部,王听澜。
听见这个名字时,不知怎的,崔闾心中竟狠是松了一口气,不知是出于后世人对她的评价,还是第一眼从那利落的身手中,窥出其铁面无私的性情,总之,如果是这个人在,那想要公平公正的为李雁讨一个说法,以及为江州目前的乱局,讨一个安稳过渡之计,都大约能有一个公允的处理结果。
勋贵子们仗着祖辈的荣耀胡乱施为,放在别处,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估计是人都得头疼,可对上被后世人记为铁娘子称谓的王听澜,连皇嗣在她这,都没有特殊待遇,法不容情执行的非常到位。
崔闾可以不认识顶着祖辈荣耀的秋三刀和纪百灵,但这种能出现在后世史册,并且有画像歌颂的传奇人物,还是女子楷模里列前三的代表人物,他想不记得都不行。
嗯,后世人对她滤镜约摸太厚,画的等身像过于婉约柔美,连甲胄都画的精雕细刻,可现在真实来到他面前的这个奇女子,有着健康的铜色肌肤,薄唇紧抿,英眉微竖,整个人身上凛出一股威严不可犯的气势,雁翎刀在手,傲然中又透着平和相交之气。
她傲然于肩上背负的使命,又谨记着军民一家亲的军令,混在身上的气质,便有了种铁血柔情的温润感。
果然,太上皇把女人当男人使的传言不是假的,一个女子,生生养出了老公姐的气质。
许是崔闾眼神太过专注,又加之军人对于目光的敏感性,高坐于马上的女子,于脚下乌泱泱的一群人里,很精准的定在了他身上,眯眼细细打量。
毕衡从救兵天降而来的激动中回神,拽着崔闾要给他介绍,结果一下
子竟没拽动,顺着好友的视线与王听澜来了个眼对眼,顿时一个激灵,就挡到了崔闾跟前,压低声音道,“你可别招她啊,她不适合当老婆,而且她比你大一轮,贤弟,快把眼睛收收,再盯下去要出事。”
许是一辈子未婚的缘故,又加之在人生理想实现的道路上有盼头,王听澜整个人的状态,就透着超越年龄层的坚韧心态,体感上看着比同龄人年轻了许多。
光耀加身,难免招人眼,世俗男人的眼光,看女人就是想招惹,盯着看就是感兴趣想睡。
庸俗!
况以王将军的年纪,毕衡是哪根弦搭错了,觉得他会有那种想法?
崔闾将眼神收回落定在毕衡身上,挑眉嗅出了一丝不寻常意味,慢慢吟哦,“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找续弦?毕衡,有鬼的人下意识反应,才会觉得旁人会有跟自己一样的想法,呵呵,你跟她年龄相仿,是不是曾经求而不得过?”
毕衡就跟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炸的眉眼直跳,吹胡子瞪眼,“人家立志今生不嫁,你可不要污蔑我有不轨之心,我那是欣赏,纯欣赏而已。”
崔闾瞥了他一眼,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不予争辩,“嗯,弟也在欣赏,这样的女将军,江州本地从没有过,稀奇稀罕,弟属实是敬佩并欣赏的,毕兄,她收过徒儿没有?我家中孙女众多,若有可能……”
毕衡就用一副你心可真狠的眼神瞧他,“好好的女孩儿,风里来雨里去的,况且,你又不是养不起,何故送孩子去受那份罪?男孩子进营都天天哭,女孩子进去,再出来,嗯,大概率是嫁不掉的。”
崔闾的眼神依然在追索着王听澜,看她指挥人去岸上,配合先来的武弋鸣,将几当家早早埋伏好的人,全部合围捉困,又看着她骑马来回,与部属碰头说话,举动里带着满满的自信潇洒和骄傲。
那是一身本事给予她的底气,是不用依附任何人,而拥有话语权的自在洒脱,他希望自己的孩子们,也有这种气质,有这种人生由自己自由支配作主的能力。
他之于王听澜的这种注目,非是看稀奇不认同感的挑剔,也非毕衡满脑子男挑女的凝视,而是打心眼里的敬佩,惊叹与欣赏,有着横跨后世之眼重看现实名人的感慨。
原来,那样一个被后世人称赞为群英荟
萃的年代,就是他此刻生活的现实,那些被后世人镌刻在画像上传颂的人物,是与他一个时代的真人。
这是什么样的幸运,竟让他有种参与了历史长河的厚重感,如果没有那样的奇诡经历,可能到死,他都不知道,自己曾与历史的拐点如此的接近过,并完美的错失自救机会。
一种深陷历史的洪流,却错失参与感的遗憾痛心,明明他也在那个缩写的某某年里,然而,这个某某年里却完全没有小人物的一丁半点剪影,有的只是某个年代,百姓疾苦,而世家奢靡,故罪堪死而不忹也的注释。
不是的,但有机会,他不吝以家财誓君心!
第一次,崔闾生出了攀高结贵之心,这是与旧识毕衡相交的不同心理,前者熟到让人产生不出与现实的割裂感,毕衡的认知和受教育体系,仍延续了这个时代的局限性,和士大夫利己爱男的基本原则,而王听澜不是,她代表的是女性新风的起锚点,是太上皇手把手培养出来的,与现实女子传统闺训完全相悖的标杆,若非她不愿远离故土,京畿里新置衙门的主事人,就不可能会是纪百灵,当然,那中间或许也曾有历练后辈的深意在,但当纪百灵辜负期许,犯了严重的渎职罪后,老将出山,似乎也符合了后世研究者的某种理论。
雷霆手段中,尽皆透着对循序渐进成效不佳的怒火,很太上皇风格。
毕衡拉着他,很有种避开与此女交涉的意味,但崔闾坚定的立住了脚,与稳住了场面,捆绑完闹腾不休的几位当家人后,利落下马,往这边走来的王听澜正面相对,拱手正待请教,“滙渠崔闾,与王……”
他一下子卡了壳,因为王听澜竟是直接越过了他,眼神惊诧的定在了迷蒙着眼睛,有些紧张害怕的李雁身上,这丫头在人多簇拥间,牢牢跟在崔闾身后,缩着脑袋半声不吭,连头都不带冒一下的躲在后头。
可那些随光而动的女兵太特殊耀眼了,她禁不住露了半张脸好奇张望,于是,那小小的身影,就被熟悉她的人认了出来。
王听澜下马,抬脚直奔向她,周围所有人声脸庞俱都不入眼的晃过,一把捞住了她此来的目标人物,“雁儿,你怎在此?你这孩子,知不知道……”
李雁眼睛瞪大,惊惶的抬手啪一下打掉了她的拉扯,身子直往崔闾身后躲,“我
不认识你你放开我不然……不然我放虫咬你哦!”
王听澜愣住了眼神这才往崔闾身上移声音倒没有刚出场时的威严而是带着平易近人的温和“您好请问我家雁儿这是怎么了?她怎么不认人了?”
崔闾这才有机会与她正试介绍然后便将发生在李雁身上的事情捡重点说了。
整个过程中王听澜表面都很平静只数次紧攥刀柄的手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愕愤怒频频望向李雁的眼神透露出长者的心疼与怜爱一身凛冽的傲骨化为柔惋温和的长辈情轻声诱哄“雁儿过来我是你王姨别怕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李雁低头不说话从见到这些人开始她就浑身透着不安一副拒绝与人交流的模样除了紧贴着崔闾抗拒与任何人对视接触。
崔闾叹气“王将军小雁儿就是叫你们这身打扮的人给坑骗的她虽不记事了但下意识的惧怕心理还在您慢慢来别着急这孩子受了大苦总要有时间化解忘却的。”
王听澜动作顿了一下静静望着埋了头不与她对视的李雁半晌郑重非常的冲崔闾行了个军礼身子站的笔直军姿凛然声音铿锵“谢谢你雁儿能有命在全赖了您的义举我代表她的家人长辈感谢你崔先生您于雁儿有恩就是于我王听澜有恩甚至整个荆南以及我的主上都有大恩此后您无论有什么要求或为难事只要不触及国法军规我定当全力相帮绝不推脱。”
竟是如此直爽的给出了崔闾攀交的目地且是那样真诚的承诺着与崔闾往日相交的所有人所有说话带机锋弯来绕去的人都不同耿直且毫无客套虚伪应付之姿哪怕他只是一个乡绅一个普通的身无功名者。
平等平等的与之对话者以姿态语调注释着官民之间无阶级化差异的现实改变为此她与努力改变这个世界的主上和所有志同道合者
崔闾心口胸中激荡敛目拱手深深一辑“王将军严重了闾也是儿孙满堂之人望着小雁儿身陷囹圄而孤立无援有能力自然得出手相帮且这并非闾一人之功若无毕总督从旁相助亦不能解困脱陷只之后诸事变换意料已超出我等挽救之力只盼着王将军见到秋统领和纪大人之后勿怪我等施救不
力之罪!”
王听澜忙上前扶住了崔闾的胳膊郑重道“他二人所犯罪孽一经查实自有律法惩治个中所受伤害与苦痛也乃因果循环与崔先生自不相干崔先生请放宽心我主上奖罚分明不会有护短护亲之举这点……毕衡你既与崔先生兄弟相称当与他宣讲我北境新律而不是叫他如此惴惴不安忐忑行事主上可有交待在外行走该不吝宣讲我大宁新律事宜?你可有在职权范围内做到自己该履职的东西?”
毕衡苦着脸连连拱手
一旁倾斜身体侧着耳听的娄文宇咂摸着嘴巴眼神往李雁身上看虽然他王姨没说李雁到底什么身份有什么重要但从她的表情上看这个李雁绝对来历特殊且重要。
非常重要!
他悄悄绕到武弋鸣身边见他正捧着江州衙署笔贴式记的会议录边看眉头边扬的越高等看到最后直接倒抽出一口气的呛出一声惊叹“他姥爷的竟然这么有钱。”
于是娄文宇瞬间忘了自己刚要问的问题一把扯过他手中的会议记录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然后目光就停在最后一行数字上不动了。
与会者九家绅豪蒋氏、越氏、吴氏三家各出一百万两余下六家合计五百四十万两共汇八百四十万两恳请朝上应予以我本地乡绅博陵崔氏家主崔闾继任衙署新府台位。
娄文宇低喃“何止有钱呢?你看后面……”
后面还粘着一个副页显然是后补上去的记录“……换帐新谈崔老爷一举诈出九家财路另有文章目前猜测应当是有金山在手并孤悬于海航线不知名小岛……”
武弋鸣挠了挠脑袋悄声与娄文宇商量“我去审审?”
金山啊~这些人手上竟然有金山太好了审出来兵部那边再也不能以财政紧缺扣他们的武器精甲更换保养费了连将士们的四季衣裳都得用质量更好的细棉布。
麻布太糙了真不好穿。
武弋鸣跃跃欲试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去对那些人严刑逼供一番。
奈何有娄文宇这个兼着他军中教谕的人在有犯一点点违纪行为都给记一笔的人看着他就像被套了嚼笼的马一样行动受约束头戴紧箍咒不敢由着性子胡作非为。
严明的北境军体内领兵的将军只负责带兵冲锋打仗与他齐平的还掌管军纪军规的教谕包括将军在内的所有人吃穿住宿言行举止都得受这个教谕监督指正批评但有错处黄牌警告红牌清退人直接有专门的奏谕通道能直达主上案前。
这就导致有很多野马似的将军在很多事情上都深感有掣肘之感然军纪军规严明想要继续在热爱的战场上驰骋就得接受这种军事管理办法是硬着头皮也要接受的制度。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qsh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