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去见了刕鹤春。见他病恹恹的躺在床上,一脸的颓然,便叹息道:“你怎么就成了如此模样。”
他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苍云阁用的茶自然是最好的,他喝了一口,不免道:“你再这般下去,怕是连你媳妇都赶不上了。”
如今她在陛下面前都有些脸面。
“你知晓她的点茶手艺么?”
刕鹤春只觉得他聒噪。他垂头问:“父亲想说什么便直言吧。”
英国公不满,“你好歹抬头正视我。”
刕鹤春不得不抬头。
英国公:“说说,怎么又跟你母亲吵架了。”
刕鹤春:“没吵架,只是身子不舒服。”
英国公:“你这是气话。”
他递过去一杯茶,“喝一口冷静冷静。”
刕鹤春接过茶一饮而尽,心口的郁郁之气却平不下去。尤其是父亲说着宽慰的话,实则意有所指的指责。
他道:“父亲若是如同我一样被关在这方寸之间,又该如何呢?”
英国公:“我不如你,不是在陛下面前长大的,我要么是碌碌无为,要么是被关在牢狱里。”
刕鹤春一噎,又低下头去。
英国公:“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享受了恩宠,连惩罚都是如此的宽待,又有什么好说的呢?若是如此都受不了,陛下还怎么相信你将来能做好事情?”
他道:“你也该知晓,将来你要是出去做事,碰见的危险哪里是今日所能比的。你就看看你三弟,江南一带,湖州越州氏族林立,他刚开始过去的时候也不容易,好几次还有生命危险,我多担心,现在也过来了。”
刕鹤春虽然觉得刺耳,却也开始认同英国公的话。他若是能出去,今日的禁闭就不是什么大事。
但也要能出去。
他问:“父亲能为我周旋一二么?”
英国公却道:“已经周旋过了,实在是没有办法。”
他在陛下面前本就没有脸面。
再者说,多做多错,就是折绾那里,他也是不愿意她跟太后陛下说情的。
一不小心,就要牵连全家。
他得为全家考虑。
刕鹤春就笑了笑,“是,父亲已经周旋过了。”
他的心又寒下来,等英国公走了,他跟折绾道:“我上回听见你给莹姐儿说花。”
“你说,一棵花草的根没烂,就不会死。”
折绾坐在窗户边画画,闻言点了点头,“是。”
刕鹤春:“如今咱们英国公府的根是三弟,我只是叶子。”
“叶子啊……无论是黄了,烂了,枯萎了,都没有关系。”
折绾很好奇他跟自己说这些。上辈子他没有跟她说过这些事情。
自然,这辈子她也是不愿意听的。
她站起来,“那你就做个好人吧。”
“——不是有句诗叫做化作春泥更护花么?想来父亲是希望你如此的。”
她出门去了。
她不愿意听这些感悟,武先生便首当其冲。没几天,这位老先生肉眼可见的憔悴下去,听闻白头发多了许多。
折绾便叫人送去了人参燕窝给他,叫他好好的补一补。
赵氏也将希望寄托在武老先生的身上——如今刕鹤春并不见愿意见她,每次她去都说睡了。
赵氏真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才让儿子如此厌恶自己,于是彻夜难眠痛哭,让武老先生为自己说一说好话。
武老先生第一次起了离开英国公的心。
他还不愿意减寿,想着活到九十九呢。
于是委婉的跟折绾提了。折绾便跟赵氏道:“川哥儿的性子也倔,幸好武先生能教得了他,母亲别把人家吓跑了。”
赵氏这才消停。她也郁结于心了。
平日里她若是碰见了这般的委屈,肯定是要跟宋玥娘说一说的,但这次两人是彻底闹僵了,她无人可说,心里越发堵得慌。
果然没几天就受不住,主动去找宋玥娘和好。
可宋玥娘这次铁了心要跟她冷战,见了她也行礼问好,只开始学起了折绾,做起了棉花精,一问三不知四不答的。
赵氏大恨,捶胸道:“都怪我,好,都怪我!”
宋玥娘就回娘家跟阿娘和嫂嫂抱怨:“平日里没碰见事情看不出来,但如今是见真伪了。她根本就不爱护我和莹姐儿,巴结个陌生人都愿意用我的莹姐儿去结亲!”
宋老夫人可算是欣慰了,感慨道:“你现在明白也不迟。”
宋玥
娘:“我以后都不搭理她。
宋老夫人:“那也不行,她还是你的婆母。
玉岫却知道她的傻劲,知晓她现在说得好,等过阵子说不得就要跟赵氏又和好如初,于是故意劝解道:“你婆母这个人其实是不错的,虽然说这次想牺牲莹姐儿,但至少没瞒着你,还跟你商量呢,多少恶婆婆直接给孙女儿定亲事的。
宋玥娘瞪直了眼睛,“怎么,这就是好了?那嫂嫂对好婆婆的要求也太低了些。
宋老夫人:“你嫂嫂说得也有些道理,她至少没给升哥儿定亲——
宋玥娘蹭的一下站起来:“她敢!
宋老夫人慢悠悠的,“她怎么不敢?她到底是孩子的祖母。
宋玥娘就慌张起来,“不行,我要写信给鹤悯。
宋老夫人啧啧称奇:“这般的委屈,你还没写信过去啊?
宋玥娘:“哎,家里事情多,如今大哥那个模样,我哪里敢写信去让鹤悯发愁。
玉岫就顿了顿,问:“你大哥还好吗?
宋玥娘撇嘴,“真是个面团吹的,什么都不行,听闻被婆母过去念叨了几句就病了。
她轻声哼了下,“如今婆母怕是也知晓我的好了,她平日再是抱怨念叨我都宽慰她的,从来没觉得烦过。
玉岫便好笑道:“你还不算是太蠢。
宋老夫人便想劝女儿跟折绾打好交道,结果刚要说,就见儿媳妇给自己使眼色,宋玥娘瞧见了,好奇道:“嫂嫂眼睛怎么了?
玉岫:“没什么,抽了下。
等人走了,她跟宋老夫人道:“母亲何必给阿绾徒增烦恼呢?两人就不是一个道上的人,还是分开走比较好。
宋老夫人叹息:“也好。
确实是不同路的人。
但宋玥娘却远离了赵氏之后,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折绾。
虽然家中还有其他的嫂嫂和弟媳,但她觉得只有折绾才配跟她打交道。
冷静下来之后,她发现折绾这个人还不错,至少这么多年对莹姐儿是真心实意的。如果说这个府里面有人真的跟她感同身受,也莫过于折绾了。
于是第二天大早上就来了苍云阁。
折绾不在。
莹姐儿倒是
在,她道:“阿娘坐会吧,大伯母嫁妆铺子的掌柜们来了,她在别有人间跟她们说话呢。”
宋玥娘也有嫁妆铺子,但也不过年底盘个账,知道自己有多少银钱,哪些铺子是亏的,哪些铺子是赚的。
其他是不知道的,也不屑于知道。这是商贾的行当。
她小声道:“我真不明白你大伯母,活得这么累做什么,英国公府又没少她吃穿用度。”
莹姐儿肃容道:“千人千面,各有各的活法,大伯母不曾取笑过阿娘不知进取,阿娘也不要说大伯母的不是。”
宋玥娘在女儿这里吃了瘪也不恼,只揉了揉莹姐儿的头,“是是是,你如今大了,什么都知道。”
她给女儿献殷勤,“那你知道我这次为什么会跟你祖母闹别扭吗?”
莹姐儿:“知晓的。”
她说到这里温柔了声音,“我知道阿娘是为了我。”
宋玥娘:“你祖母也太可恨了!”
莹姐儿:“舅公其实根本没想过聘我,若是真心,恐怕也要写信一封给祖父的。”
宋玥娘愣了愣,“可你祖母说……”
莹姐儿叹息,“祖母是心有所求,所以偏了心眼,根本想不周全,这才跟阿娘提起此事。”
宋玥娘马上就明白了,立马站起来,“好嘛,人家逗咱们玩呢!”
她兴致勃勃的道:“那我可要跟你祖母好好说道说道。”
怎么的也要阴阳怪气几句。
她就急急忙忙地去了。
折绾回来的时候好奇,“我看你阿娘连走带跑的做什么去?”
莹姐儿叹气,“我只说舅公逗咱们玩。”
折绾笑起来,“也就你阿娘没想到了,你祖母肯定是想到了的。”
赵氏确实想到了。所以她也病了。她如今才觉得自己举目无望。
大儿子不亲,三儿子不在身边,丈夫一味责怪,大儿媳又不挨边,三儿媳还闹掰,庶出的根本信不过,孙子孙女们又太小——她躺在床上默默流泪,实在是难受。
婆子进来,“老夫人,三夫人来了。”
赵氏急忙起身,“快,快让她进来——”
宋玥娘就进了屋,却不过去,只是兴奋道:“母亲,舅舅可不是好人,他是故意害你呢
!”
赵氏还不明白她!便一口气没上来。
宋玥娘喋喋不休“母亲还是别想着娘家人了也不知道当年母亲和舅舅是怎么回事怎么就闹得如此难看。”
赵氏为着两人和好硬生生忍着。
宋玥娘说完就走赵氏目瞪口呆把枕头摔下了床去。
她开始跟四夫人说上话了很是知心。
折绾听闻的时候诧异“真的?”
萱月点头“是真的。”
她人小去哪里也没有人防着她知晓了不少东西。
折绾唏嘘道:“这还真是……”
不知道如何评了。
但上辈子是没有这出戏的。即便宋玥娘和赵氏闹翻了赵氏和宋玥娘都没能看得上家里庶出的三个妯娌。
她们两个人其实本质上挺像的。都眼高于顶轻易瞧不上人。
她跟萱月道:“那往后四夫人来了你也拦着点。”
她不愿意沾染上她们的是非。
第一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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