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知白这一番话掷地有声,许多原本隐约退意的修士重新拔剑站了出来。

在场的多是年轻儿郎,谁不曾怀抱过娇妻美妾的温香软梦,也有过魂牵梦绕的梦中情人模样,听得苍知白这番剖心沥血发言,难免代入自我,对凛迟的痛恨又上一层。

正所谓勇气也,一鼓作气,在场众修士被纷纷激起了愤懑,气血上头,连自身与魔头的修为差距都忘了,仗着人多势众,一股脑地挥刀弄枪,朝凛迟刺去。

降魔杵圈地为牢,伏羲琴弦音铮铮,刀宗宗主的断肠刀划破长空,一连串的围追堵截,宛如蚂蚁啃噬大象,竟真让仙门钻出了一个破绽。

刀风划过,凛迟翻掌拍出魔气对抗,闪过一击,但下一刻,他的脚步一凝,身影几不可察地摇晃了一下。

旁人看不出,但在一边挽弓射箭的玄负雪却看得清清楚楚,心里突地跳了一下——这人净知道逞威风!他这模样,怕不是牡丹丛下才好的伤口又裂开了?

不可自控地,眼前似乎又浮起那一丛一丛花如碗大、鲜艳如火的牡丹。

在牡丹花丛中,几次之后,她分出体外的神识都已经奄奄一息,细软蔫巴得仿佛被三伏天暴晒过的稻草干,无力地垂在他的胸口,抬都抬不起来了。

躺在一朵娇艳牡丹下的年轻魔头垂着眸,用食指逗弄了一会那爱答不理的神识。

得了玄负雪的神识安抚,他周身缠绕的魔气清淡了许多,漆黑双眼也逐渐恢复清明神色,不声不吭地躺在她身边,倒像只被人摸过肚皮、吃饱喝足的满意小狗。

玄负雪的神识被他拨弄来拨弄去,早就不厌其烦,勉强提起腿不清步骤地踢了他一脚,换来对方一个湿漉漉充满无辜的询问眼神。

“再来一次?”青年沙哑着嗓子,句尾带着浓浓情/欲的小钩子,乌黑发丝散了一半,随着他趴上来的动作,轻轻地拂在她的脖颈,酥酥麻麻的痒。

玄负雪自然不肯依,她大病初愈,脖颈上的鲜血还没干净,怎么可能由着他胡来,于是她转身想逃,却被一双火热大掌抓住脚腕给硬生生拖了回来。

天晓得入了魔的人手劲有多大。

她险些怀疑自己的脚踝骨都被捏碎了一半,折腾到后来,凛迟胸口创城时留下的剑伤又崩开,洇湿黑袍衣襟。

......

玄负雪咬牙,拉弓瞄准,箭尖对准昔日同窗心口时,她几乎诧异地发觉自己的手竟然一点都未曾发抖。

深吸一口气,长箭射出,打断了飞雪的一挥,苍知白身形微凝,就被凛迟抓住空隙,再次刺中小腹。

苍知白转过了脸,眉宇间满是被震碎一般的不可置信。

而玄负雪面无表情,再次拉弓搭箭。

异变就在此刻发生。

从苍知白腹中忽地蹿出了一道血红丝线,以肉眼不可见的飞速,沿着断罪剑盘旋而上,宛如一条极其灵活的细蛇,嘶嘶作响,扑向凛迟。

若是常人见此异状,明智之举便是断剑逃生。

可那是慕星遥以身化为的断罪。

就在凛迟迟疑不肯松手的一瞬间,血线已经没入他的袖口,咬破腕口,长驱而入。

下一刻,魔气骤然爆发,众人皆被扫飞出去。

连玄负雪也不能幸免,后背重重撞上墙壁,痛得两眼一黑,却仍挣扎着试图上前。

凛迟的状态不对劲,方才钻入他体内的恐怕又是一条血线虫,从刚刚中招弟子的状况来看,这虫子的功效大抵能激发人的贪嗔痴念,放大杀戮情绪,乃至失了神智。

顷刻之间,本已被压制住魔气再次浓郁,而凛迟双眼漆黑,持剑再次刺向苍知白——长剑正中心口。

仿佛时空凝滞,所有人都亲眼见证一股股煞气如咆哮恶龙,沿着断罪剑袭向苍知白的胸口,反复撕扯血肉,宛如要将一整颗鲜红跳动的心脏啃噬殆尽。

完了——仙门修士面如死灰,苍知白既死,还有谁再能阻挡入魔的凛迟?

眨眼之间,断罪剑连杀数人,更有数不清修士纷纷被魔气所伤,口吐鲜血,面色青紫地倒在地上。

始作俑者凛迟看起来也并不好受,额头上暴起根根青筋,面色如砂,宛如到了极限却被人强行添油加柴的灰烬,燃烧出一种岌岌可危的模样。

玄负雪想要奔上前,却被人死死摁住了胳膊。

乌晚烛盯着她泫然欲泣的双眼,狠着心压低声音告诫:“你若尚且惦念着一份同门情谊、想过一点你大师兄对你的好,就别上前去——你可是他的未婚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能当着天下修士的面公然为了另一个男人、还是个全仙门公敌而同他对抗?!

“他已经不是我大师兄了。”念着是长辈,玄负雪只是抽出手,冷声道:“还有成亲一事,我不认。”

在场所有人皆被如刀魔气割伤,倒地不齐,只有她逆着汹涌魔潮,咬着牙,朝黑色风暴中央的男子跋涉而来。

宛如一片最轻盈最柔软的云朵,坠入最幽深最汹涌的漩涡中心,她如雏鸟张开双臂,用力抱住了持剑欲杀的男人。

而凛迟从喉咙间滚出一声咆哮,浑身颤抖,右手抬起扼住她的后颈,十指收紧,可左手却死死压住另一只手的手腕,不肯让它挪移一点。

他的兽性与爱意相搏斗,毁灭天地一切与珍重怀中之人的冲动相碰撞。

他颤抖得那样厉害,以至于忽略了断罪剑下的异状。

不知何时,原本被断罪剑一剑刺穿的苍知白消失不见。

留在原地的,只剩下一剑空荡荡的染血衣袍。

*

在凛迟完全入魔大开杀戒前,子桑妙仪及时启动了桃花宫地下的阵法,将一众伤残的修士护在其中。

众人死的死,伤的伤,剩下几个苟延残喘的,也没空再追究凛迟的死活与下落了。

堂堂仙门,一场屠魔盛宴,最后竟成了这幅惨淡收场模样。

即使有几个神志清醒,手脚还健全有力的,也没脸面再追上去打杀魔头了。

唯独玄负雪拽着凛迟的衣角,不肯让他轻易脱身逃走。

他的黑袖翻涌如云,萦绕周身的魔气割伤了她的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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