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人各有命

“少府所言~”

“倒也并非全然没有道理?”

天子启新元三年,夏四月初。

长安西郊,上林苑,猎场外。

策马行走在前往猎场的小道上,听闻自家大哥说起自己和少府岑迈之间的交谈,河间王刘德如是道出一语,旋即便苦笑着摇了摇头。

“馆陶姑母平日里,便同功侯贵戚素有往来。”

“在某些情况下,说长安的功侯贵戚,皆以馆陶姑母马首是瞻,也是没什么不对的。”

“父皇和馆陶姑母,应该是在聊梁王叔的事。”

“但倘若父皇的考题,并非是平抑粮价呢?”

——不是天子启有多需要这么一个皮条客,而是这么一个能给自己养着女人的姐姐,让天子启感到很亲近,很值得信任。

“——才坐了这么几年天下,哪有这么容易老的?”

但倘若刘荣猜对了——关中此次粮价上涨,当真是馆陶公主刘嫖在背后操盘,那一切,就都要变得复杂许多了……

嘴上说着,刘嫖手上也已经是斟好了酒,将酒爵自然的送到了天子启身前。

春耕已过,个把月前还光秃秃的田野,已经被一层细小的粟苗所铺满;

“还是给出另外的答案,来让老爷子眼前一亮/大跌眼镜……”

···

“如果是,那我去寻馆陶姑母,自是不无不可。”

“至多再十日,便可抵达长安。”

最局促的长沙王刘发,更是几欲翻身下马,根本无法在马背上安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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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皇帝整日整日操劳国事,便是我那栋公主府,都有段日子没去过了?”

话音未落,一只细嫩却又有力的大手,只冷不丁的落在刘德肩上,将刘德赶到嘴边的话生生止住。

能三不五时走到宫墙外,就已经是顶天了。

说着,刘荣再稍一翘嘴角,手也在刘德肩上又拍了拍,才将手收回,重新握住缰绳。

或许有人会说了:诶,不对啊?

怎么先帝年间,当今天子启就能带着弟弟刘武,整天整天的在关中大地撒欢,甚至有机会‘误了宫禁’,从而给彼时的廷尉张释之刷声望的机会?

有了刘荣这故作严肃的调侃,气氛总算是重归寻常。

“若是后者,那我寻馆陶姑母来解决此事,那和交白卷,又有什么区别呢……”

“太子妃的事儿,大哥应该要在馆陶姑母那里受点气。”

“能想到这一层,老三就了藩,当也不至于被臣下欺了去。”

抛开别的不说,单就是在东宫窦太后那里的分量,便使的整个已知世界,都没人能小觑这位孝文长公主。

“如果父皇想要的,并非是‘太子平抑粮价’的结果,而是要看我在平抑粮价的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手段呢?”

而在当年,那段可以随时出宫,甚至是出长安‘自由活动’,但在天黑前必须回宫的岁月,天子启的女人们,都是养在姐姐刘嫖的馆陶公主府的。

“——太子妃也好,少府瓷器也罢,总归是能喂饱馆陶姑母的肚子,好让馆陶姑母出面,让功侯贵戚把伸向粮食的手,再原封不动的收回去。”

只是今日,天子启难得有心思和刘嫖闲聊,刘嫖话里话外,却是带上了满满的算计。

只不过,与刘嫖‘收钱必办事’的信誉齐名的,是将这句话反过来说。

“——苦了老二,为我这个做大哥的筹谋。”

——我能有什么办法?

所以,在获封为王,又或是得到封号、嫁出宫之前,汉家的皇子、公主们,基本就是养在未央宫里的金丝雀。

旋即抬起头,故作随意道:“田叔送回了书信,说是过了函谷。”

——还有一件事,刘荣没跟弟弟们说。

临江王刘淤左顾右盼,似是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江都王刘非再三看向四哥刘余,明显是迫切需要得到指引。

“走吧。”

“——单只是这样,倒也罢了;”

“咬咬牙忍了就是。”

只要找上刘嫖,让这位姑母点头帮自己,那刘荣此番平抑粮价的事儿,便不再需要面对大半个贵族阶级,所组成的既得利益集团;

而是只需要对付那些个商贾贱户,外加极个别不信邪的、可以忽略不计的蠢货。

——甚至就连天子启,都得给这个一母同胞的姐姐三分薄面,以图东、西两宫能和平共处。

“皇帝这说的哪里话?”

“我做了太子储君,便是亲力亲为——以一己之力,为天下谋算的命。”

至于封王之后,如果能留在长安,那便都是住在尚冠里的王府之中,吃穿住行怎么舒服怎么来,只要别太过分,就没人管你有多荒唐。

“——粮食的事儿,本就不是什么关乎功侯贵戚命脉的大事,顶天了去,也就是多赚点和少赚点的差别。”

再加上刘嫖平日里,也没少帮朝野内外的功侯贵戚、朝臣百官寻门路平事儿,就更使得这位不在编的办事处主任,在如今汉家的贵族群体当中,地位颇有些超然于物外的意味。

“唔……”

“太子长兄谆谆教诲,弟等,铭记……”

唯独刘荣,先是面带认可的对刘淤含笑一点头,旋即又望向另一侧的二弟:河间王刘德。

“再有便是母亲那边,大哥要费点心思,让母亲在馆陶姑母泄愤的时候,尽量别再闹出乱子出来。”

——我也想拦啊!

“都是这把年纪的人了,阿姊,便莫在调笑做弟弟的了。”

——刘嫖收钱必办事,办事,也必收钱。

这你就要问问当时,负责守卫未央宫各处宫门,以及长安各处城门的门卫了。

···

“弟弟们封了王,就了藩,便是治国安民,镇守一方的命。”

语调平和,却也颇有些意味深长的一语道出口,刘荣也不忘驱马回过身,正对向弟弟们,郑重其事的拱起手。

如是想着,刘荣终又是一声长叹,旋即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

眼睛虽仍是看着二弟刘德,但嘴里的话,却分明是说给兄弟众人听的。

“如果我想把这次的事办好,把关中的粮价平抑下去,馆陶姑母的堂邑侯府,便是怎都要走上一遭的。”

一开始,是天子启少年血热,一时激动推了妹子,又没地方安置,就托姐姐替自己照顾着;

就拿当今天子启的儿子们,也就是刘荣兄弟九个举例;

过去这些年,别说是女人了——和各自的母亲一起,住在未央宫各处嫔殿的哥儿几个,连宫外都不怎么能见到!

顶天了去,也就是每年有那么两三次机会,能去母亲的娘家看一看,别说是出长安城,就连在城内转一转,都是绝对意义上的奢望。

有庆幸自己不是皇长子,不用过这种非人般的日子的(如某位临江王);

有为刘荣的才智、心思缜密赞叹不已,自诩不如的;

自也有河间王刘德这样,即便已经获封为宗亲诸侯,也依旧习惯性为大哥谋算的。

“老二说的对。”

“这才三年而已,还远不至敬酒色而远之的地步呢……”

“此,谓天道也……”

“——都把看家的本事拿出来,不用有诸般顾虑。”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引得临江王刘淤一阵窃喜,刘荣便自然的正过身,昂头望向远方的田野。

而刘荣此刻,想的却是比这八个弟弟加起来,所想的东西都还更多些。

“就怕馆陶姑母因为当年的事怀恨在心,让阿娇做了太子妃都还不能作罢,还要拿着当年的事儿折辱母亲,更甚是折辱大哥?”

“有父皇在大哥背后撑腰,若是馆陶姑母也能出面,那大哥此番平抑粮价,当也不会有多大阻碍?”

“此番春猎,是父皇考校我兄弟众人的武艺,免得各自就藩封国,丢了我刘氏宗亲的脸。”

“——田叔此去睢阳,查到的东西不少。”

“先帝在位二十三年,皇帝纵是即位时年纪大些,也总能坐个十几年天下。”

“若除此之外,馆陶姑母还另有所求……”

听闻此言,一旁跟着的临江王刘淤、鲁王刘余等一众新封藩王,也是面带赞同的连连点下头。

“大哥应该是在担心馆陶姑母借机发难,再提太子妃那桩子事?”

只是终归得了母亲栗姬更多遗传基因,饶是一朝开窍,这位临江王殿下,也还是很难达到刘荣所期望的层次。

“尤其是老三性子直,不长于谋算。”

“让阿娇做太子妃的事,母亲当年已经拒过一回了。”

“怕是连价码,馆陶姑母都已经在暗下加了好几回……”

在如今汉家的东、西两宫——在汉家的‘两個皇帝’面前都有这么大面子,到了功侯贵戚面前,馆陶主刘嫖的名号,自更是响当当的分量。

说回此番,刘荣以平抑关中粮价,来作为自己获封为储之后的第一考,却遇到了相当大的阻碍;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父皇此番要考验我的题目,当真是‘平抑粮价’这四个大字……”

含笑发出一问,刘荣便将期待的目光,洒向这位近日里颇有长进的幼弟。

“至于少府瓷器,本就已经归了父皇、归了宗社,不是大哥能把握的——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替馆陶姑母求得一二成分利。”

说着,刘荣不由又是一阵摇头叹息。

“各认其命,各安其分。”

递过投名状,也接受了和弟弟平分一郡的事实,常山王刘彭祖在刘荣面前,也是没了许多拘谨。

兄弟众人相视一笑,再度策动胯下马匹,缓缓朝着不远处,设在猎场外的露天宴场而去。

比如在其他方面,给予功侯贵戚们一定补偿,以换取功侯们在粮食的事上,不站在刘荣的对立面之类。

即便是这片猎场外的田野,也已经被上林苑的佃农们,种下了自己今年的期盼。

“而我,也要把这次的事漂漂亮亮办完,把皇祖母的嘴彻底堵死……”

“想来此刻,馆陶姑母心里,已经是乐开花了吧?”

“——知道负责平抑粮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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