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许心理上的毛病其实比身体还要严重一些。

已经纠缠了他十多年,一年比一年更严重。

魏澜进门就看到一个消瘦冷漠的年轻人。

他的咨询室致力为病人提供放松舒适、家一般的体验。靠窗边有最软的沙发,还有工作人员来送水果点心之类,有需要的还可以给揉揉肩捶捶背。

但——

只要顾知许来,大家都会立刻退避三舍。

他因为过度的洁癖,从不轻易触碰任何陌生人碰过的物品,非必要也不会和陌生人共处一室。

偏偏还有钱有权,是个非常不好伺候的主儿。

“呀,这是又伤着了?”

魏澜在他面前蹲下,撩开他的裤腿看了一眼,抬头笑眯眯的问:“摔的还是自己干的?”

兰栩安在他身后回答:“是摔的,顾总早晨起床低血糖,我没有及时出现扶稳他。”

魏澜点点头,伸手往那纤细脖颈上紧紧缠绕的绷带摸了摸,“这也是摔的?”

顾知许面无表情,竖起一根手指慢慢推开他的手。

“自己弄的。”

“喂喂,哪有连心理医生都嫌弃的。”魏澜笑得一脸轻松,起身两手插回兜里,低着头仔细观察顾知许。

一朵即将凋谢的花。

一棵即将枯萎的树。

一个即将溺亡的人。

魏澜在桌边坐下,笑道:“说说吧,最近感觉怎么样?”

“……”

“详细说说。”

顾知许微微垂头,手掌托住额头皱起了眉。只要去细想那些事,头痛就如海水一般翻灌上来,淹得他无法呼吸。

他不知道从何说起。

只好由兰栩安替他回答:“顾总长期失眠,几乎全靠药物助眠,药效一过就会立刻醒来,前些天刚失控过,无意识伤害自己,除了脖子上的伤口,还擅自拔了胸口引流管,被发现的时候几乎已经深度昏迷了。”

魏澜深吸了一口气。

感叹:“还真是个难搞的小孩。”

虽然人们常说老年人固执,给他们治病总遇到麻烦。但其实对魏澜来说,年轻病人往往是更难处理的。

尤其是顾知许这样的病人。

豪门世家、巨额资产、学识傲人、容貌俊俏……这些人人都羡慕的东西都治不好他的病。

魏澜想了想,又问:“那么,对她呢?”

顾知许手指僵住。

魏澜接着说:“有乖乖按我说的做吗?”

顾知许面色越发惨白,手指抓紧了扶手。

剧烈的疼痛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奋力与之对抗后,只觉得身心俱疲。

兰栩安及时托住他几乎颓倒的身体。

“做到了。”顾知许声音沙哑,“我允许她离开家,也不再罚她。”

“让我猜猜,她是不是再也不亲近你了?”

顾知许闭上眼。

沉默的认可这个答案。

魏澜满意的笑了笑,绕去诊台后面取了一只被透明玻璃盒精心包裹的洋娃娃。

那洋娃娃很可爱,但没什么特殊的,黑长发黑眼睛,红脸蛋白皮肤,穿一条白裙子。

顾知许皱起了眉。

魏澜把那只娃娃取出来,塞进了顾知许怀里。

柔软的绒毛从顾知许手指滑过,他像触电一样,指尖瞬间爆发出难以忍受的疼痛,一把抓起那娃娃就要扔到地上。

魏澜眼疾手快接住了。

“别,要是碰到地板你更不会要了。”魏澜拍拍娃娃,拎着娃娃的脖子晃了晃,“你看像不像程楠?”

顾知许紧锁眉头,苍白手背和额角都崩出渗人的青筋。

“你看我像变态吗?”

“不像。”魏澜又笑,“但是这娃娃你必须拿着。它并不代表程楠,现在开始,它是一个和程楠相反的生命。程楠疏远你一些,它就离你近一些。等到程楠彻底离开你的那天,它就完全的,属于你了。”

娃娃躺在顾知许腿上,仰着脑袋,对他笑脸盈盈。

漆黑的曜石瞳孔仿佛折出一道冰冷的月光。

在那个宁静漆黑的晚上。

小女孩站在一地狼藉中,天真的说:

“哥哥,你永远不可以抛弃我。”

-

周五下午,程楠和萧苒一起去递交了数学竞赛参赛表。

回寝室后,程楠随手拎个帆布袋就去赶车了。

顾知许要求她三点到,她提前了十分钟,他和兰哥都还没回来,家里只有保姆阿姨。

云姨拿钥匙帮她开花圃的门,嘴里念叨着:“楠楠,你最近可以多关心关心知许的,我老是觉得他哪里不对劲。有时候一整天都不吃饭,起床就晕啊吐啊,那天他在阳台看报纸,我给他盖毯子,凑近了才看到那报纸反着拿的。”

程楠跟在她后面,一边穿戴手套一边说:“他最近的确怪怪的。”

不过怪得很好。

不对她严加看管了。

“哎,家里没长辈,知许这两年身体越来越差……”

程楠点点头,没说话。

老保姆是看着他们兄妹长大的,仿佛他们的另一个奶奶,总爱操心这些琐事。

程楠站在花圃里面,叉腰看了一圈。

前不久顾知许大概是把这里整理过,角落里那棵女贞不见了,中间一圈弧形绣球也被最普通矾根代替,地面上一层佛甲草也都被铲除了。

至于玫瑰、月季、蔷薇……这些漂亮花卉,竟然一棵不剩了。

这花圃是别墅外侧单独支出的一片区域,三面有玻璃环绕,内里温度湿度都是最适合植物生长的。

顾知许年少时喜爱植物,用闲暇时间把这小花圃打理的很好看,偶尔路过的人都会忍不住拍照。

但现在他把一众花花草草都换成了最好养耐活的品种,美不美观的也不重要了。

程楠有些恶劣的想着。

他现在的品位真和他性格一样糟糕。

花圃里植物种类不多,程楠大约忙活到四点,便都修剪完了。

门外传来了声响。

没一会儿后,她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问:“程楠在哪?”

程楠赶忙脱掉手套,推开门就看见是顾知许回来了。

他身上套了一件银灰西装,看上去又瘦了些许,面色一如既往的阴沉苍白,紧皱着眉头。兰哥站在他后面,默不作声。

“都打理得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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