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要带我找浮幽花吗?”

又一颗石子“咻”地蹿入丛林深处,曲清雪走在前头,闲来无事,将路过的石子一一踢走。

少女的影子被月光一点点拉进,他低头,鬼使神差地踩下与她身影交叠的石块。

也正因他乘兴踩石的举动,她差点被绊倒。

“这颗也是我的。”

腰上无端多了一股力量,她下意识攥住,摁住了这只冷冰冰的手,用了十成十的力。

一股酥麻的异样感从虎口处蔓延,他好笑地扣住曲清雪作乱的手,顺势将人拢进臂弯。

“你若想要,都是你的。”

梨花香气萦绕鼻尖,他小心翼翼地枕在她肩头,轻轻落气。

耳尖被某人的发丝勾得发痒,她脸颊发热,脸上仿佛铺了层粉色胭脂。

不是?她要这些破石头有什么用?

“谢谢你啊,你喜欢就都送你了。”她嘟囔着将人推开,眉头高高皱起,“你若不想带,我迟早也会找到的。”

谁带路还走人家后边的,她俩这是谁带谁?

他偏头看向泠泠月色,余光却逐渐偏离,“嗯,我知道。”

不知何处来的雾气浸染月色,周遭只剩下没有尽头的夜。

“黑色……是什么灵根?”

指尖一凉,她的手腕被人用力握住,牵引着走向黑暗深处。

典籍中并没有记载黑色灵力的归属,它像是一团叫人愈陷愈深的沼泽,将人拖往寂色的深渊。

等到浓雾散去,也不曾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曲清雪眨眨眼,努力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

脚下、眼前……望不尽的梨花树盈满秘境,纯白的花瓣夹着斑驳的绿,影影绰绰,犹如幻梦。

是很好看,她只惊讶了一瞬,又皱起眉关偏头看向罪魁祸首,“这是梨花,我的视力还没到模糊不清的地步。”

“没有灵根。”他的目光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双眸被梨花染白了一片。

又陪了一阵,曲清雪当即转身,不打算再留恋这片花树。

想起那双灰色的眸,她有一瞬心软了,走到一半,回头也不是,索性提高了调:“若有缘再遇,欢迎你回天渊宗做客。”

届时她也不一定在天渊宗了。

“你不带它走吗?”

曲清雪似有所感,猛地回头,望向定格在不远处的人。

月华如练,纯白月夜下,幽蓝如鬼魅般的浮幽自林霁寒掌心生出,点亮了三千银丝,映得他眸中似燃了两簇蓝色火焰。

她煞风景地问:“要求呢?”

“需要吗?”他垂眸,任由发丝缠绕手中的花。

“需要。”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她向来是知道的。

“欠着可好?”他抬眸,跃动的火焰里又装进了一个她。

修仙界的“欠”容易背因果。曲清雪垂首,盯着被风吹到脚下的花瓣发了一会呆,便又听见他道:“浮幽百年一现,只此一朵。”

是啊,她懊恼地盯着鞋面,秘境每次开启恰好是浮幽开花之时,百年只生一朵,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到第二朵浮幽的。

“好,我欠便是。”她妥协了,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他跟前,更不知自己是如何拿到浮幽的。

这一“欠”让曲清雪有些浑噩起来。

她盯着花看了好一会,才不情不愿地抬头,“但我不会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

“违背意愿之事……”林霁寒轻声呢喃,含笑俯身,“杀人放火,伤天害理之事?”

未料,她摇头,眸中也被火焰蔓上,“杀人放火也无畏,前提是,我愿意。”

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愣,很快便被笑意遮盖,“好。”

半响,她轻轻地拽了一下林霁寒的衣袖,“要不,多欠一件?”

上赶着欠债,头一回见。他噙着笑,黑雾再次蚕食浮幽花的光。

“你的修为不足以炼化它,顺手而已,不必欠。”

夜色浑浊,空气中满是淡淡的甜气,若有似无的腥气夹杂其间,在纯白的花瓣里落下星星点点的红。

重塑经脉的过程好比筑基渡劫,一个需要把经脉揉碎洗净了重组,一个要遭雷劈,哪个都不好受。

浅紫色衣裙被汗水晕出一抹深色,那点格格不入的深色慢慢扩大,变成一池汪洋,将曲清雪整个浇透。

浑身经脉连着心跳一起发出阵阵响动,她似吞了千根银针,每一根都扎满血毛发,刺得她头脑发昏,只能仰头倒在林霁寒怀里。

已经疼得叫不出声,她便只能“呜呜”地哭,透明的泪水与唇角的红艳杂糅相生,让他眸中的幽色一并鲜艳起来。

只过了一会儿,从身后蔓上的凉意便愈演愈烈,她越贴近,越能驱逐身上滚烫的痛意。

就好像身上流淌的不是血液,是跳跃的火苗,熟透的热油,吞人的岩浆。

绝对不能死在这。

她不顾一切地贴近缓解热意的源头,像是要将身后的人一并融进滚烫的血液。

一声又一声的喟叹自耳后传来,在模糊不清的意识里,曲清雪似乎听见了他的低喃。

“阿雪……”

纯白花瓣簌簌落下,几乎要将紧贴的二人掩埋,淌湿的衣裙和溺水的人,像是画中的场景,不被世俗认可的画作……

不知多久,她才从混沌的麻木中苏醒,身下是可怜兮兮的,被碾碎的梨花花瓣,身后是眉头紧锁,连睡着了都要将她牢牢锁在怀里的林霁寒。

曲清雪试图掰开腰线上那只贴合的,不属于自己的手。

良久无果后,她又叹息着往他怀里缩,伐经洗脉所耗巨大,包括体力。

所以她即便是醒了,也很短暂。

“噗通、噗通……”

剧烈的心跳声扰得曲清雪无法入眠,她抬头,额角不小心磕到了林霁寒的下巴。

不用看也知道,额头肯定红了。她一下眼眶泛红,倔强地盯着无知无觉睡的并不安稳的林霁寒。

一瞬间,她有些喘不过气,原是腰上的力道又紧了几分。

她又不是玩偶,抱这么紧干嘛?曲清雪皱着眉,奋力抽出被禁锢的手。

曲清雪突然想起刚穿来那会,她总做噩梦。

宁安殿的院子里有一颗梨树,每次惊醒,她就会坐在树下发呆,路过外间时,总能瞧见曲寒侧抱着被子入睡,没有例外。

想得入了迷,以至于林霁寒什么时候醒了,看了她多久,她都不知道。

看着突然睁眼的人,她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努力往后歪去,“你……醒了?”

“嗯。”他低头,看向花瓣海里交叠的银丝与青丝,唇畔旋即扯出一抹笑。

氛围一下子沉了,她纠结地拧着衣袖,还不如等回了天渊宗再洗经伐脉。

这回丢脸丢大了,她就记得自己全程嗷嗷哭。

“有些吵了。”他看了会便觉得没了兴致,耳边的响动还是很大。

仰头说话很累,她干脆翻身寻个舒服的位置,“什么意思?”

忽然,一道冰凉的掌扣着她的手往林霁寒的胸口滑去。

“你这是干嘛?”

她费了点劲,白皙的手背红得显眼,却还是挣不开。

他修长的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曲清雪泛红的手背,低沉的声音缓缓流出,“你这里,很响。”

是了,她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胸口,藏在表皮之下的心脏仍在剧烈跳动,响动的节奏正如他在手背上点叩的频率。

只是她的心跳声?曲清雪迷茫地盯着自己被紧紧扣住的手。

除了呼吸的起伏,她没有感受到他心脏本该有的颤动。

邪门了。她猛地凑近,耳朵紧紧贴在他冰冷的胸膛,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除了自己猛烈狂撞的心脏。

奇怪,为什么越靠近他,她的心跳反而更快了。

“你……”

大佬真的是诈尸的,她出声的一瞬就犹豫了,这种情况一般可是要走灭口流程的。

“只是被封印了,有你一个就足够热闹了。”

林霁寒语气平淡,就像是在同她商量哪个棺材好一样。

曲清雪没有多问,努力从他身上爬起,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想是突破金丹。

淡紫色的灵力将人层层包围,被洗涤过的经脉拓宽了许多,引得她一阵发凉。

头顶一片阴沉,似有雷光闪过,沉闷而潮湿的气息在鼻尖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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