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上夜风逆着车流方向小跑,宋槐被他那句话里的“教养”,刺痛内心最敏感的部分。

什么算教养好?她不清楚,她只明白自己从小到大没人教,没人养,为人处事儿琐碎的生存之道,甚至生活常识,比方怎么拧煤气,修管道、暖气片,通下水,都是从家里旧型台式电脑查来的。

她是多余的,是锅底的铁锈渣,是糊透的黑锅巴,更是田地的狗尾草。

她心情太复杂了,不甘,愤懑,伤心,还有被揭伤疤的可悲。

大喘气赶到大厦楼下,保安大爷放她进去,同情的看了她一眼。大爷看她满头大汗,颇有感触的摇摇头,以为是个奔波忙碌的可怜孩子,其实不然,是宋槐想在今晚做个了结。

如果能不见,那么今晚以后就再也不见了,她越想越有动力,一路加速跑到地下车库,温诚的身影在逆光处逐渐清晰。

宋槐跑步时隔空和他对视,满脑子在想,千万不能摔倒,千万不能。

可惜,她还是不争气的摔了,以狗啃泥的姿态,最狼狈的姿态,趴在他身前,门牙磕上停车场地面,痛的头嗡嗡响。

温诚修长身形立定,没挪动半步,垂眼看她,冷笑一声,“怎么,大半夜冲我行礼?可别,受不起。”

他突然有点想笑,因为觉着宋槐像煮熟的火锅年糕,看起来直挺挺,实际上软趴趴,没跑几下就摔。

地库通风口刮出凉气,吹散门牙的炽热刺痛感。

宋槐真心疼死了,刚才尝到血腥铁锈味,很怕门牙磕掉,两只手摸摸,没掉,但眼角已经变得湿润。

上次摔跟头是半年前,当时她还在槐林,刚收了不少矿泉水瓶、易拉罐、牛奶纸盒子,和妹妹倒进尿素袋里,再用棉线绳一系,拉紧,两大袋。

塞得满满当当,宋槐拖着下楼梯,台阶又昏暗狭窄,脚下一个踩空,人就从楼梯上滚下去了。当时只感到很疼,很委屈,尽管如此她都没掉泪,拍拍裤腿儿继续背上,走到收废品站点,换来四十六块钱,回家时一身轻,脏手握着钱,再怎么摔也值。

可现在呢,除去那两种感受,还有耻辱,被人窥探狼狈的恼怒。

地下全是脏,黑卫衣荡土看得清清楚楚,宋槐视线里是温诚的手,一只,干干净净修长有力,掌心根根排布的血管在薄而冷白的皮肤下延伸,一直到手腕动脉。

温诚略微弯腰,“起来。”

她无动于衷。

“快点!”

还是不动。

宋槐靠自己那双腿支撑着起身,拍拍裤子,衣服,再垂眼看手。它们很脏,掌心的黑都刺进去了,然后下一秒,狠狠打掉温诚的手。

啪一下响声清脆,声控灯亮了一个度。

温诚挑起眉头,从嗓子里发出清亮爽朗的笑,他甩甩手,“一点儿不疼,”随之歪头看她,“你呢,手打红了吧,以后能别伸手打人么?你没那本事就悠着点儿。”

武力值不够,还打人?

“别动,等着!”

宋槐目光幽幽的注视他,看温诚拉开车门,拎出三瓶矿泉水,上次打球时拜托宋槐买的,五十二块钱,他记得特清楚,喝完还剩五六瓶,没料到今天派上用场。

他拧开瓶盖,把水往她手上洒,宋槐不自觉皱眉,后退着躲避水流,却被温诚一把揪回原位,他语气不耐,“别动行不行?让你洗手。”

污渍差不多冲干净,用了两瓶水,温诚连瓶带盖一起投垃圾桶里,哐当一声,目光随之挪到她身上,“找我干嘛,看你这架势,想打架,”他笑的云淡风轻,放宋槐眼里就是混蛋,“我是哪儿又不尊重你观点了?说可达鸭丑?不丑么?这叫事实。”

“你眼里有什么是好看的?你不是策划总监?”宋槐顿了顿,“策划总监不应该有发现美的眼睛么?还是说你们全公司都像你一样,”

“像我一样俗?”温诚问。

宋槐默认了。

温诚双手一叉腰,低头盯着宋槐,只是光线洒落,让他眸中摇曳着清浅的颜色,带有明晃晃的戏谑,令她全身不自在。

他知道这人什么意思——心灵美的人才能发现美,温诚,人家骂你俗呢,说你德不配位,可无论再难听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他都认为毫无杀伤力,甚至挺好玩儿。

非要问他喜欢什么?一时半会儿真想不出来,他见过繁多的草木,趟过全国各地,山川河流,人文景物,大漆鎀金,好像见多了真就习以为常。类似于小时候过年,家里准备的干枣,小赤豆,长大了可以不限量的吃,反而没兴趣。

倒是她,挺好玩儿的。

“我发现你挺有意思的。”

两人隔了几步距离,在空阔地库里,空气中全是火药味,头顶冷光像两把悬停的剑,于半空中枕戈待旦,好像纷争一触即发。温诚已经无话可说了,他就是觉得这女人挺没劲儿的,忽然烦得要死。

“哪儿有意思了?温诚,你有病吧,不就是一开始用报纸擦车么?玻璃没任何磨损,轮胎后续我也给你重新换了!”

“我有那么小心眼儿?”

温诚注视宋槐,发现她眼神很坚定,但眼眶泛红,有点像凋零的月季,黑色卫衣褶皱,牛仔裤还蹭上脏,心里闪过一丝不忍,只有一丝而已。

“有,怎么没有,擦玻璃,五十二块钱,轮胎,童话故事,你统统不尊重我。是不是习惯别人顺从你的观念,稍有不同就开始反驳?你是总监,你习惯教训人,但我不是的下属,没那个义务听你教育。”

真他妈神经病...

温诚眉间一拧,“我没你那么斤斤计较。”

“你就有。”

“我特别好奇你那脑子装了点儿什么东西,别人随口一句话你是不是能打印出来逐字研究啊,至于么你,我都忘了你还记着呢,到底谁小心眼儿?”

两人站得更远,宋槐向后退两步,仰头看他,“你不明白我为什么这样想,所以你没资格,你这辈子,都没资格。”

温诚太阳穴那根筋一抽,怎么就谈论到这辈子了?

“你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要明白,”他倒有心情笑出来,“谁能懂你脑子里装什么东西。”

“我和你不一样,每个人都不一样。”

“能别教育我么?”温诚看了下表,脸色一沉,“九点半了,宋槐,我对你的大道理没兴趣。”

“我今天必须和你说清楚,我在生活里就喜欢想很多,从别人说的话,再到花的每一分钱,因为我没底气,我一个人带着我妹,两个女生在望海生活很难,你不明白那种艰苦。”

“我的人生容错率特别低,一步错步步错,”宋槐顿了顿,似是积攒勇气,“因为我没上过大学。”

这句话换来温诚满目疑惑。

“你别问原因,我不喜欢别人问。”

温诚也不追问,只继续看着她。

“容错率低是因为没钱,穷让我紧巴又计较,所以我才要拼死挣钱,你别在心里骂我财迷,我不觉得爱财是多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我很光荣,我爱的是钱,而不是爱张嘴损人。”

“赶车没赶上我不知道怎么退,那七百多就没了,我会很心疼,我特别着急,我会换算这些钱要干什么活才能赚回来。买一个面包花不少钱,因为不好吃,我会觉得很亏,为什么相同价格没选其他的,”

宋槐喘了口气,“那么多支出,不管几块钱,我都希望钱花刀刃上花的值,否则就算浪费钱,我会自责,你说的对,温诚,我就是抠抠搜搜,我就是爱财如命,为了几个铜板斤斤计较,我从家来望海那天坐火车,提前三四个小时就等车,我就是怕赶不上,你懂什么叫容错率低了吗?”

更多的话宋槐没说,她瞪着双澄澈、清楞楞的,没一丝霾的眼,试图传达给温诚她的思想。

学历低,贫穷,活的不体面,可那又怎么样,每个灵魂翻滚在同一世界,生老病死,柴米油盐,就该是相同的,她越孤独,身后越是没依靠,就越该维护自己的尊严,铸造铜墙铁壁,像蜗牛刺猬保护柔软的身体,以此对抗所有恶意。

这是他们相识以来,宋槐第一次对他说这么多,好像还是真心话,她也会有情绪的对别人说感受?

温诚眉头一紧,心里五味杂陈。

他曾经把她比作带刺的月季,凌冽的风,可是这些意象不足以支撑她这个人。她也不是市场调查和客户分析,可以用不同维度,理性的,感性的,去分析剖白,她是个复杂的人,温诚从今晚此刻起始,直到彻底把宋槐看明白,

——用了整整六年。

只是现在的温诚不知道怎么回答,如何面对。

是自己太恶劣?可他为人处世向来如此,从没人像她这样反应激烈。

“我让你不开心?很难受?”

“对。”

“那我道歉,”温诚是个洒脱的人,“行不行,我这个人喜欢直来直去。”

温诚静静的瞧着她,宋槐蓬乱碎发钻进衣领,衣服裤子经那摔跤后很皱,但此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挺拔。像他几年前去攀珠峰,站在山顶眺望,恨不得全身挺直长高几厘米,让更多景色囊括眼底,多一点,再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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