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和风熏柳,景色宜人。

舞阳长公主府内传来一阵管弦,声声宛转,绵柔细腻。

隔条街的凉棚,底下摆着四五张桌子和长凳,大家聚在一起嘁嘁喳喳的说闲话。

“我这耳朵是出毛病了还是怎的?听半天曲儿,咋老觉得是男的在唱?”

“没听岔,就是男的,听说是从教坊司那边要来的伶人。”

舞阳长公主赫连筠是当今圣上的皇嫡长女,冯皇后的掌上明珠,是大雍名副其实最得宠的公主,而她府上门客众多,这件事早已不是秘密。

可这种事到底上不了台面,如今在青天白日里都毫不避讳,实在令人咂舌。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驸马前几日不是回京了吗?长公主竟然如此明目张胆?”

“嘿,瞧您这话说得,就驸马那脾气,说不准是守在门口给人看门的。”

话犹未了,惹来众人哄堂大笑,其中也有不少鄙夷和唾弃。

店家赶忙跑过来示意众人噤声,“做什么说这些,不要命了,若是让长公主府里的銮卫听到,小心被割了舌头!”

“.......”

一提到銮卫,果然,凉棚里安静片刻。

其中一个外地人耐不住好奇,小声问道:“銮卫是什么?”

店家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两年前,长公主外出游船遇刺,受伤昏迷半月,冯皇后听闻消息,当即晕了过去,为防止意外再次发生,冯皇后准许舞阳长公主在府内豢养侍卫,这銮卫就是他们的名字。而銮卫是和东宫的侍卫亲军司齐名,势力不容小觑。”

那人紧皱眉头,忍不住叹息一声。

然而,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杂乱喧哗声,众人循着动静望去,只见一匹黑马长嘶一声,挣断马栓,四蹄翻腾,冲向一位六七岁的小女孩。

一位老妇人跌跌撞撞从人群中挤出来,惨叫一声,“音儿!”

众人的心都悬了起来,有的人甚至捂上眼睛,害怕下一刻看到血肉横飞的场面。

千钧一发之际,一位白衣公子直抢出去,抱着小女孩从马蹄之下翻滚出去,但因为冲得太急,那人接连撞翻几个长凳,又结结实实的撞在栏杆上才停下来。

“公子!”

一位穿着劲装的男子面露焦急,本欲上前扶起,但见公子眼色,随手扯下一块黑布,纵身一跃,迅速蒙住马眼,一番折腾,降服了黑马。

危机彻底解决,众人松了口气,纷纷拍手叫好。

老妇人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抱住了女孩,“音儿,你可吓死奶奶了!”

那名叫音儿的小女孩还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一直嚎啕大哭。

老妇人反应了一下,松开手,上下检查一番。

她的孙女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人平安无事。

可转头一看,那位公子却不是,他的两只双臂一直护着音儿,滚出去那么远,一条手臂的衣袖都被蹭破了,甚至还隐隐渗出一丝血迹。

老妇人感激涕零,深深鞠了一躬,“多谢贵人舍命相助。”

那人一手撑着膝盖起身,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显得温柔有很亲切,“无妨,老人家快起来吧。”

老妇人复又抬起头细看了一下,恍然间,注意到这位公子的容貌,脑子里蓦然只有四个字,“神仙下凡”!

眼前的人眉目如画,衣冠胜雪,美得惊心动魄,叫人不敢直视。

裴鹤玄全然没在意身上的伤,只是漫不经心的整理衣服,片刻,他又从袖子里拿出几颗糖,蹲下身放到女孩儿手里,“下次不要乱跑了,不然奶奶会担心的。”

音儿渐渐止住哭声,吸了吸鼻子,看着他,“多谢漂亮公子救命之恩,音儿记住了。”

待裴鹤玄走后,众人又开始议论起来。

“方才那人是谁啊?”

“瞧着容貌,应该就是当年南下去宣州查贪污案的裴家二公子裴御。”

“裴御,我记起来了,他就是那个隆安二十七年名扬东都的状元郎!”

“对,当时揭榜后,圣上看了他的文章十分喜欢,于是就直接召他入宫委以重任,说来,此人可是天子门生!”

“我听说前两年他去的宣州查办大案,刚正不阿,出淤泥而不染,愣是把那里的贪污犯一个个全都挖出来了,抄家的抄家,斩首的斩首,那可大快人心啊!”

裴鹤玄出身权贵之门,是肱股栋梁之才,如今,又得圣上青睐,想来此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话说话来,这裴状元看着年纪也不大,成家了吗?”

“没呢,但这次回来也就快了,毕竟人都二十二了,这个岁数的男人,孩子都该满地跑了!”

“也是,毕竟这裴大人不仅人长得好,脾气也好,而且还事业有成,他啊,指不定是多少贵女心中的如意郎君,这次裴家的门槛怕是都得踏破了!”

议论声中,裴鹤玄的马车已经渐渐远去。

这会儿,裴家老老小小都立在门口翘首以盼。

裴鹤玄撩开帘子,走下马车,施礼道:“父亲,母亲。”

两年多未见,裴川往日严峻的脸上也露出微笑,他捏了捏裴鹤玄的肩膀,“回来就好,为父听闻你在宣州的政绩,深表欣慰。”

正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旁边的顾淑兰眼眶发红,忍不住前走了一步,颤声道:“儿子瘦了,这手的伤是怎么回事?”

裴鹤玄抬了抬手臂,宽慰道:“母亲,我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裴凛叹了口气,无奈着说道:“父亲,母亲,兄长,别再外面站着了,祖母和阿姐在屋里还等着呢!”

“阿凛长高了。”裴鹤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搀着顾淑兰往院里走。

裴凛道:“兄长出去两年多,我当然要长个子了。”

顾淑兰道:“雪珠怀了身子,你姐夫陪在身边,不然就都出来接你了。”

裴鹤玄被一行人拥簇着走到正厅,见到座上的老人又上前施了一礼,给祖母问安。

裴老太太招呼着人过来同坐,从上到下来来回回看了不知多少遍,心疼得紧,“离开家这么长时间,都没照顾好自己。”

裴鹤玄笑道:“祖母,我从宣州那边带回来不少土特产,其中就有您爱吃的腊肉,一会儿我让乔彦给你搬院里去。”

“诶呦,御儿就是长大了,知道惦记人了,”裴老太太脸上笑意更深,“就给祖母带了?”

裴鹤玄道:“大家都有。”

裴鹤雪眉毛微微挑起:“你行事倒是越来越周到了。”

裴鹤玄道:“这是自然,阿姐和姐夫都有份。”

见裴鹤玄都打好招呼,苏梦莘掩着团扇,轻轻唤了一声,“裴哥哥安好。”

声音轻盈甜腻。

裴鹤玄闻声回头望去,看见一位女子正含羞带怯地望着自己,“这位是?”

苏梦莘对上他的视线,缓缓低下头,好像有点受宠若惊。

顾淑兰笑了笑,解释道:“这是苏家大姑娘苏梦莘,你们小时候经常在一块玩,这次听闻你回来,特意过来给你接风洗尘的。”

裴鹤玄好似想了一下,“原来是苏姑娘,许久未见,在下一时未能记起,望姑娘见谅。”

苏梦莘心情激荡,喝了一口茶,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些,“裴哥哥不必说得如此生疏,梦莘不觉得是裴哥哥的错。”

顾淑兰的视线在裴鹤玄和苏梦莘之间徘徊,旋即,会心一笑。

裴鹤玄微眯了下眼,没再看她,“祖母,我还要进宫述职,先走了。”

“去吧。”裴老太太拍了拍他的手,“公务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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