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营门外尘土飞扬,奔向妊婋的那个年轻女子,因跪得太久,没跑出去多远,膝盖一软摔在了地上。

后面已有鸡毛贼大步追了上来。

冲在最前面的鸡毛贼正要伸手来抓,当即被一柄长刀削掉了半个脑袋,那半个人头飞出去,砸在后面赶来的鸡毛贼身上,又带摔了几个人。

妊婋一把拽起地上那个女子,跟她说:“接着跑,摔了就爬起来,不要回头。”

这时杜婼也冲上来帮忙,其余人则已被花豹子和圣人屠分两个方向带着往山里撤离。

妊婋回头看到她们在尘沙中的身影,给杜婼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再挡两拨人,就从另一个方向退走。

混乱当中,有许多女子见前面有人成功跑了,也纷纷站起来,看准时机后,跑进妊婋和杜婼在鸡毛贼中开辟出的一条血路里,往花豹子的马队方向赶去。

但也有人仍然跪在那里,方才要拦人没拦住的那女子,看到身边许多人都站起来跑了,只是咒骂:“蠢货!你们这些蠢货!跑出去也是送死!”

正乱着,又有号角声从大营后方响起,接着一阵浓烟滚滚,许多鸡毛贼赶出来呼喊外面的人:“粮仓着了!快回来救火!”

女人自然没有军粮重要,追出去的那些鸡毛贼纷纷折返回营。

其实方才营门口的鸡毛贼,有不少都被对方那股上来就是一顿胡砍乱杀的匪气吓住了,毕竟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首领开往幽州路上收来的,并没有真刀真枪上过战场,而那些实战经验丰富的人马,此刻都还在幽州城内拱卫新王。

雄鸡军不战而破城的飘飘然,和连日欢庆宴饮的懒散傲慢,被突然骑到脸上的一刀又一刀击了个粉碎。

今日这场突袭中,不少人都被杀得有些崩溃了,后来见对方只是来抢人的,并没有要进一步冲营的意思,不禁已心生退意。

此刻听到号角声,鸡毛贼们忙不迭地掉头回营,步伐上还要做出一副有序后撤的模样。

只是大营外散落一地的野鸡毛,似乎是在述说着另一个故事。

妊婋看着那些沾满土的鸡毛笑了一下,也没在大营外面停留,回头见后面跑出来的人都跟花豹子的马队撤进山里了,她便跟杜婼一起往南跑去。

二人直跑进南边一片树林里,妊婋找到一棵巨树旁停了下来,等了不多时,又见一人带头冲进林子,正是穆婛,后面还有一个豹子寨的力妇。

鸡毛贼大营粮仓的火,正是她们两个放的,此刻的穆婛一脸烟熏火燎,好像刚从灶坑里爬出来。

杜婼走上前摸摸她脸上的灰,笑道:“这却黑小脸儿,快赶上熊瞎子了。”

穆婛没力气和她玩笑,一屁股坐在树下,掏出水囊开始吨吨灌水。

那力妇也走过来坐下,问妊婋:“你们那边咋样?抢出来多少人?营里的也都抢出来了?”

妊婋回想了一下:“营里还有大概三四个人。”

“没跑出来?那咱们要不要再回去一趟?”

“是她们自己不愿起来。”妊婋摇摇头,她走之前还看到了那个试图拦阻别人往外跑的女子,仍然跪在地上,满脸不可置信,随后那一幕很快随着号角响起和鸡毛贼后撤,淹没在一片黄尘中。

“可惜了。”那力妇轻轻叹了口气,“罢,人各有命,由她们去吧。”

跑出来应战的鸡毛贼她们还能杀一杀,冲营确实还做不到,即使里面的鸡毛贼都是些愣头男,人数上到底相差悬殊,她们也实在难以去为那些不愿挣扎的人拼命。

四个人在树下坐着歇了一会儿,那力妇看了看天色,说道:“营里的火估计已经扑得差不多了,咱们准备出发吧。”

她们这把火放得其实不大,因为能点火的位置比较偏,主要是烟雾弄得大,在起火之前,穆婛还单独燃了一缕烟给妊婋放消息,妊婋就是看到了那柱烟,才往大营门口跑的。

放完火后,她们又在大营后头给鸡毛贼留下了一些足迹,毕竟首领送来的两批人,一批逃跑一批被劫,让城里知道了,城外大营的将领们不好交代,而且被人杀上门来,也实在没脸,所以粮仓火势扑灭后,城外大营的将领一定会下令派人追寻这些女子的下落。

她们四人在这里约定好碰头,正是要给鸡毛贼引路。

果然不多时,林子外面人影摇晃,她们四个对视一眼,立刻起身往山里跑去。

她们一路往南,中途时而停下来等等他们,时而分成两队,造成一些慌不择路的假象,直到接近目的地后,才弯腰从一条小路往西边隐匿了行踪。

她们将鸡毛贼引来的地方,正是日前老夫人派人去求援的南岗山寨,这寨主是原来橫风岭老寨主的故交,整个山头里藏了约有五六百个男匪。

鸡毛贼追寻到这里,跟巡山的男匪短兵相接地厮打了一阵,妊婋四人躲在草丛里看了半天雄鸡互啄,后来见那些鸡毛贼匆匆撤退回营求援,知道这事成了,遂悄悄离开,赶了半日山路,踏着夜色回到了豹子寨。

花豹子听说她们回来了,忙带了众人匆匆从院里迎出来,一大群人又簇拥着她们来到花豹子这边堂屋里。

待众人落座后,妊婋见堂屋里除了花豹子和圣人屠外,还有昨日来的鲜娘子,以及今日从鸡毛贼大营里最先跑出来的那个年轻女子,胳膊被绑缚勒出的伤已包扎过了。

妊婋知道她是城西铁匠铺家的小女儿,娘耶去年相继亡故,铁匠铺留给了她的瘸子哥哥,妊婋时常见她在铺里帮忙,不声不响的,妊婋没跟她说过话,也不知道她叫什么。

那女子见妊婋看她,略带拘谨地点了点头,坐在她旁边的鲜娘子怕她觉得生疏不安,于是把后回来的妊婋四人给她小声介绍了一遍。

她认真听着,向鲜娘子报以感激一笑,昨天鲜娘子跑的时候,她躲在后面,既没有参与告发,也没有勇气跟着一起跑,她原本自认为自己只是最平庸的那种人,随波逐流,默默地被苦涩现实推着往前走,接受命运安排给她的一切。

直到昨天经历了鲜娘子等人脱逃,今日又见女匪下山,她才豁然发觉,原来女人也可以有别种活法。

鲜娘子也没因昨日的事对她有什么成见,见她跟着一起来了,还开心地抱了抱她,后来听说昨日告发她们的人没有出来,鲜娘子只是摇了摇头,并没说什么。

众人在堂上听妊婋等人说起后来的事,得知鸡毛贼寻到了南岗山寨,都哈哈大笑起来,厅堂里一片欢快。

正说着话,忽有个管家娘子走进来:“当家的,太平观来人了。”

花豹子挥手笑道:“快请!”

不一时,果然有两个人从外面月亮门走进院来,妊婋隔着窗户见那二人一个穿着道士劲装,一个穿着布衣。

穿劲装的年轻道士离窗户近些,看得清面庞,妊婋认得那是千光照的首徒,法号玄易,另一个穿布衣的被玄易挡着,影影绰绰的,只身型有些眼熟。

那二人走进堂屋时,妊婋终于看清了穿布衣的那人,孔武有力,眉眼端方,果然是厉媗。

众人忙起身迎接她们,坐下后妊婋才笑着问厉媗:“怎么今日跑到我们这儿来了?大家都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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