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念漫不经心道:“这种伤大夫也是硬着头皮往外剜,都一样。”

沈燃道:“至少人家从医多年。”

薛念道:“那陛下可知,如今在大周,不贪腐的情况下,宫中御医年奉几何?军医年奉几何?而普通的大夫刨去人力物力成本之后,一月又能挣来多少银钱?”

沈燃愣了下。

紧接着又听薛念道:“院判每年五十两,普通太医每年三十两,医士每年二十两,太医在陛下跟前,说不定哪天就得了您的青眼,俸禄一般还没有人敢削减,但其他的可就不一样了。”

“军医的年奉,本来跟医士是一样多的,但因为户部常年哭穷,后来减到每年十两。然后各个将领再私下里偷偷克扣一点,去弥补那些贵族子弟四下挥霍带来的亏空,一年真正到手的可能还没有五两银子,后来更少。”

“至于民间的大夫,那就更不用说了,左相根据您授意治理下的大周,赋税是从前的五倍,这才能让王孙公子们在花楼里一掷千金掷万金,一般人连饭都要吃不起了,哪有闲钱看大夫,看了说不定都要赊账。”

“将心比心,如果换了陛下您,自己苦学医术多年,最后却连养家糊口都费劲,那这活您干吗?”

话已至此,沈燃哪里还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如今军中连一个良医都找不到?”

“良医大约都在陛下您跟前,或者被各位大人重金请入自己府中了。”

“又或者,寻别的求生门路去了。”

薛念道:“至于余下这些,既有没门路,也没有人能看上请他入府的,能看得,无非就是那些自己待着也死不了的病,否则周满仓那条腿,其实也不至于就这么瘸了。”

沈燃看着他:“既然军中这么捉襟见肘,薛远道为何不来请求拨款?”

薛念淡淡道:“没请求过吗?陛下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一年之前,我爹多次上奏折都石沉大海之后,曾在朝堂上当众请求陛下拨款,您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说的吗?”

沈燃:“……”

一年前他说了什么?

只要柳如意高兴,就是要座金山他也能给搬来的一年前?

沈燃扶额回忆了一下。

他说——

“朕竟不知,原来朝廷的银子,竟然是用来给大将军用来邀买人心的?”

沈燃一时间失语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轻声道——

“子期,你在怨朕?”

“臣不敢。”

“臣只是实话实说,就事论事。”

薛念道:“事实上,如果不是陛下此番一定要对臣步步紧逼,这些话,臣根本就不会对您说,以免让您觉得臣是在污蔑左相的清誉,毕竟,臣这么大个人,总受您申饬,这脸上也不好看。”

他的每句话似乎都很驯顺,可却又有隐隐约约的锋芒。

就像是他这个人。

有些人即使抖起威风来,身上也有藏不住的阴暗与自卑。可有些人,即使你再踩他,他身上也还是会有种霁月清风的磊落。

沈燃笑了笑:“你总说朕不信你的忠心,可你又何曾真正信任过朕。”

他看着薛念的眼睛:“从前朕行事或有不妥之处,但人也总是会变的,朕已经不再信任柳士庄,此番亲自带着阿妩到将军府来,不也是希望,能够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停顿片刻,他又道:“你连朕一年前的话都还记得,那这些时日中发生的事儿,你应该不会没有听说吧?如今这情形,即便朕愿意惩治柳士庄,可惩治了他,谁能顶上?”

薛念:“……”

默然片刻,薛念道:“陛下是指朝中大臣告病假之事?若说征战,保家卫国,那臣自当为您效犬马之劳。可文官之事,臣实在是有心也无力。”

“子期过谦了。”

沈燃道:“你不仅是将军之子,还是温如松的关门弟子,就连你的这个表字,不还是他亲自给你取的。”

温如松,大周的上一任丞相。

此人历经三朝,桃李满天下,以往朝中有一半以上的能臣都是他教导出来的。他做丞相的那些年,也是大周最为繁荣昌盛之时,即使碰上灾年,家家户户都能拿出不少的存粮来渡过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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