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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眸在领带被扯的猝然间闪过一丝慌乱,像被惊动的鹿,瞳仁微微收缩,眼睫随之轻颤,然而不过刹那间,那目光遇到她后柔和下来,黑眸里水波轻荡。
“……你,”他的手从温热口袋滑出,僵持了几秒在半空中,随后又轻轻落下,指腹划过她乌黑冰冷的发丝,带着某种深沉又细腻的情感。
陈嘉文呼出热气,向她走近半步,敞开衣角,用宽大温暖的大衣将她揽入怀中,仿佛隔绝了外界一切寒冷与喧嚣。
“怎么了?”他低头轻声问,“是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书黎沉落着脸,在一方小小的温暖空间内,喉咙口溢出来一丝抽气声,像片极轻的羽毛。
时间短促却又漫长。
渐渐地,她的下颌滴落一滴热泪,砸落在地砖上,地砖颜色变深,融出了一个细小的黑洞。
不过很快,书黎就缓缓吐出气,心头萦绕的悲伤随着这气息一同驱散,她醉醺抬头:“你带我回家吧。”
……
昏暗计程车里,车窗外城市夜景流动,斑斓的光斑不时闪过。
陈嘉文向窗外望了一眼,随后又回转过脸,光影掠过深邃眼眸,高挺的鼻梁在光与影交界处更加立体,他只有在这个时候目光看向她才能毫无保留着隐秘的情感。
书黎长长的睫毛乖巧的覆盖在眼睑上,脑袋轻轻歪向他的肩,黑暗里,她每一次呼吸都均匀而轻柔,陈嘉文脱下的大衣披在她身上,带着他身上的体温和气息裹挟着睡梦中的书黎。
……
浓烈的消毒水如影随形,充斥在深夜医院长廊上,静配中心,戴着粉色护士帽正在负责输液用药的配置工作,随后脚步匆匆,端着蓝色治疗盘离开。
“叮”的一声。
电梯门在VIP儿童病房楼层停下。
护士穿梭于病房,逐床查看病人的情况,取下输液架上的空药瓶,新的药瓶在她手里高高举起,借着微弱的光,检查输液管是否通畅,又细心地给他们掖好被角。
其中一间病房内,有个瘦弱的小男孩静静坐在病床上,他的指甲也很白,失去健康的红润色泽,竖着耳朵,像是在等待什么。
很快,走廊外响起临近的脚步声。
他在漆黑的病房里眨了下眼睛,拉高被子,侧着身子开始装睡。
半个月前,他还不在这里。
……
“这么多年了,你就没真正关心过我!你只知道去忙你的工作,这个家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我怎么没关心过?我每天在商场忙里忙外,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你倒好,整天打麻将购物,除了花我的钱,你还会做什么,家里大小事务都不打理,孩子得孤独症很大因素都在你!”
“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吗?你什么时候好好陪过孩子了?你就知道指责我,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
伴随着餐桌上父母高分贝的话语,互不相让的架势,小男孩习以为常地坐在一旁,因为有些发热没什么胃口,浑身难受,头颅向下垂着。
剑拔弩张中,面前桌上的昂贵花瓶不知被谁被扫落,清脆刺耳的响声里,玻璃碴在地面上四处飞溅。
他无力地拿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碗里的饭菜,脑袋昏昏沉沉的,只盼望着这些争吵早些结束。
然而,伴随着不断上升的体温,他的身体却有些吃不消了,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起来,最终,“扑通”一声,斜倒在餐桌旁的大理石上。
等他醒来已经在医院里面,经历一系列全面且详细的检查后,血液检查、骨髓检查、细胞化学检查染色特征、免疫分型检测、遗传学检查证据等诊断都指向血癌,一种造血干细胞的恶性克隆疾病,也就是常言道的“白血病”。
衣着华贵的母亲听到医生沉重宣布这个消息时,手包掉落在地上,捂住胸口,眼前一黑地闭上,整个人软软的要倒下去。
父亲下意识的箭步冲上前,将妻子搂在怀里,仿佛之前的争吵不休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
“羽澜!阿澜!”他急切地想要唤醒她,现场陷入一片混乱。
……
治疗盘被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病床上闭眼装睡的小男孩感觉有道身影在身前俯下身来,混着消毒水的温热气息,虽然眼睛闭着看不到,却能想象到对方正在目光专注地查看自己的情况。
他有点莫名的紧张,又莫名地涌出一丝安心来,在这个他并不熟悉的医院里。
却有种真正被人关心的感觉。
随后,便是床头柜上治疗盘被轻拿走的声音,然后是门被关上。
在这里日复一日的单调,眼睛睁开时是清晨,医护人员会来查房,询问他的感觉,检查生命体征,比如体温、血压、心率等等。
然后是一系列检查,做血常规,检测他身体内白细胞的变化,也会去查看他白细胞、红细胞、血小板的数量是否稳定。
这些还好,他最不喜欢的是定期要做的骨髓穿刺检查,穿刺针会穿过他的皮肤,再深入他的皮下组织、骨膜。
做完检查,伴随着渐渐麻药效果的消退,穿刺部位带来强烈的隐痛。
等他身体情况稍微好些,他会在病房内或者是医院允许的区域简单活动一下。
护士说,活动的时候要格外小心,得病后他的凝血功能会很差,轻微碰撞都会导致出血。
母亲后面大病一场。
父亲疲于商场事务,常常待了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就接电话走了。
适逢暑假,护士站每天都会出现一个背书包的小女孩,像童话绘本里走出来的精灵,皮鞋交替地点着地面,发丝俏皮轻晃,个子比他高出许多。她妈妈是这里的护士,总会亲切地喊她“狸狸”。
他会在走廊上遇到她,她经常趴在护士站的弧形台面上写作业,五指紧握笔杆,日光灯映着她沉浸书写的侧影。偶尔,她也会在心烦意乱下重新扎她长长的头发,发梢垂落耳畔,发尾随着手势轻晃,随着橡皮筋“啪”的一声轻响,高马尾利落扎起。
更多时候,他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便收回余光。
他们就像两条异面直线,虽然同处于同个时空,却各自延伸向不同方向。
阳光如瀑的午后,点亮了每处灰暗。
细小颗粒浮动在明亮光线间,仿佛流星划过夜空时的偶尔交汇。
护理床的小桌板上放着纹丝未动的住院餐,他靠在摇高的床头,在看一本地理绘本。
寂静中,病房的门轴轻转,淡淡的光影趁机溜入。
“我妈妈说你老不好好吃饭,你为什么不爱吃饭啊?”
一道清脆声音猝然撞入耳膜,本能的,他脑袋像被线无形的提拉起来。
小女孩站在离他很近的病床前,双眸紧盯着他:“这些都是高蛋白的鸡蛋、牛奶,还有蔬菜水果都是富含维生素的,可以长身体的。”
他面对女孩,脸上神色恰似被强光掠过的夜猫,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书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说不出话来,像个语言不通的旅人。
女孩单手搭在床框上,自说自话的轻盈爬上来,似个大魔王:“你挑食的坏习惯要改改了,我说你吃你就要吃,不然我揍你啊!”
说完,她腮帮微微鼓起,威胁似的挥了挥拳头。
他先是一愣,受惊的雏鸟般身子本能往后缩,看他抱着被子往后退,女孩就紧贴地挪上来,寸寸紧逼,一股甜美而清新的香橙味扑面而来。
距离在这一退一进之间缩得只剩心跳声可闻。
女孩柳眉一挑,拔高的声调里透着不容置疑:“你听到没啊?”
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女孩,表明自己的乖顺和顺从,点了点脑袋。
“那好吧,我监督你吃。”
女孩转头把小桌板上的病房餐推给他,然后拿起上面的勺子递过去。
他低着头接过,紧接着手上一空,女孩拿着他的地理绘本开始坐在他旁边翻看起来。
强势的、闻所未闻的……一个女孩。
收回目光后,他用勺子舀了半勺紫米饭往胃里吞,午饭有凉拌西兰花、清蒸鳕鱼、番茄牛尾汤,还有坚果和牛奶。
唯唯诺诺的吧啦完大半碗紫米饭,旁边的人好像还没有要走的意愿。
又尝试着往饱胀胃袋里送了几勺,视线畏畏缩缩瞥过去,看到女孩似乎动了下,警觉地撤回来,书页被翻动的“哗啦”质感。
反复几次试探。
他第一次鼓起勇气:“我……吃不下……”
“你吃不下了?”女孩放下绘本,忽然侧头看向他,眸光惊喜,“原来你会说话啊。”
她笑起来,不是那种嘲笑,而是很单纯的笑,酒窝醒目地呈现在脸颊上,驱散了周围沉闷气息。
空气鲜活了不少,女孩跳下床,和他说我晚上还会来的。
“你每次吃饭,我都会来的。”抛完这句话,她倒退着和他挥手,然后那道身影很快便隐没在门后。
……
晚上吃饭的点,女孩如约而至。
她带着自己的保温桶,放在和他一起的小桌板上,然后踢掉鞋子,坐上来和他并肩。
打开的不锈钢保温桶分三层。
“不要挑食哦!我妈妈说……”女孩一边把挑出来的胡萝卜放到他汤碗里,一边嘟囔着这句话,脸上却没有半分要践行的意思。
看着自己米饭上鲜艳的胡萝卜块如山堆着,他微微一愣,抬眼看向女孩,嘴唇动了动,似有话想说。
到底是谁在挑食……
想说的话到嘴边的话咽了回来,他只是无奈地垂眼,默默盯着那多出来的胡萝卜,却也没再吭声。
日子一天天长起来,却也更加丰富。
他像个装在套子里的人,忽然间就有个人带着炽烈的光芒毫无征兆地闯入他的世界。
本能地想退缩,可拉着他的那只手从未松开。
“我妈妈叫我狸狸,你也可以叫我狸狸。”
“你小名叫什么?”女孩直白询问,她坐在床边双腿悄然晃荡,裙摆垂落掩住膝盖。
他微微颔首,乌发遮住了眉眼:“我……没有。”
从牙牙学语到懵懂无知的孩童,父母并没有给他起过小名,那本应该亲昵的称呼,就在岁月里缺席了。
“那我叫你阿深吧。”女孩如是说。
他反应慢半拍后抬头,艰涩地将疑问出口:“为……为什么?”
“因为水深不语。”狸狸说完这句话后,手肘靠在他面前的桌板上,托起下巴。
“我爸爸说,越是聪明的人越是懂得敛藏,做事沉稳的人,也不会说自己有多厉害。”
她的语调轻轻上扬又落下,就像秋日里的微风一样。
“虽然感觉你这个人不怎么爱说话,但是我感觉你一直在思考。”
“我爸爸说我这个人从来不爱思考,路边有条狗,我都能跑过去跟它聊起来。”
他坐在病床上眼眸骤暗,额发耷拉下来,“因为我没有朋友,所以不知道和谁说话……”
“那你找我啊,”狸狸向前一探,齐肩发顺势滑动,发梢扫过脸颊,鼻尖几乎要触碰到对方,“我来当你的朋友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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