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一堃刚举起手机,季易燃就看了过来。
太敏锐。
孟一堃本来可以装作拿手机屏幕当镜子自恋,或者拍个季家小树林风景,但他还没从接二连三的惊愕中回过神来,他眼神躲避,十足的做贼心虚表情。
季易燃漆黑的眼几不可查地眯了下,看来一堃把他家里有个道士,以及他给道士挡太阳的事告诉阿帘了。
阿帘起了疑心,要一堃拍下道士的照片发给他。
起疑心的点是——道士会的,顾知之也会。
正常人不会因此联想出什么信息,可阿帘是顾知之的前任之一。
他没领到一个名分,都能一眼看穿顾知之的皮囊见到灵魂。
更何况是阿帘。
季易燃沉着地自我反省,他还是不够谨慎,没有及时想到这上面去,大意了,好在事情还没走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一堃来了。”季易燃告诉捡树叶的人。
陈子轻“啊”了声:“那我要避一避吗?他应该认不出来我吧。”
季易燃道:“以防万一。”
“也是。”陈子轻拿着要烧给季常林的树叶,头也不回地穿过小树林进了别墅。
季易燃去大门口:“一堃,你来看,我爸?”
孟一堃被抓包暂时拍不成照片,他只好快速给迟帘发了个信息:事情有变,我晚点拍了发给你。
末了才举了举挂在腕部的几个袋子:“可不嘛。”
现阶段事多容易节外生枝,季易燃不想孟一堃和那个人正面接触,却还是没能阻止这一幕发生。
季常林下楼吃午饭,人都要到齐。
陈子轻吃自己的。
孟一堃暗中观察,顾知之不挑食,荤的素的都吃得很香。
这个道士不吃鱼虾。
顾知之用右手吃饭,道士是左撇子。
顾知之喝果汁,道士喝清茶。
两人的气质相差太远,顾知之是阳光下花草边的小土丘,道士是山野一缕烟雾。
孟一堃悚然,他在干什么?只要不是弱智,都能看出是两个不同的人,完全没有对比的必要。
况且顾知之上个月才和老谢分手,他们那场分手堪比离婚,羁绊太深,感情本身肯定没破裂,做不成夫妻还能是朋友的那种关系。
顾知之哪可能这么快就彻底撇下老谢的痕迹。
孟一堃想到老谢,心里就沉甸甸的,疗养院被谢家把守得密不透风,除谢家两位家长,其他人一律不
准进去探望。
那是谢家多年前就隐秘收购的私人疗养院只为老谢一个人服务。
说起来事故至今没走漏风声知情人都没外泄。
孟一堃吃下一筷子清汤寡水的菜老谢病着也好不用像阿帘那么焦虑。
饭后佣人收走餐具长辈没走小辈就也没离桌。
季常林假寐。
孟一堃跟季易燃聊近日商圈动向。
陈子轻听不懂虽然他跟这两人是同一年上的大学但这两人都是提前毕业的精英留学生他们走的是继承人接管家业路线而他只是个还没进职场的普通本科生。
不费力去听了累得慌他是领工资的他们是发工资的
旁边的季常林忽然开口:“周道士乏了?”
陈子轻顺势打个哈欠。
季常林温和道:“白天监工晚上检查季家风水周道士的确辛苦。”
陈子轻揣了揣袖筒梅淑仪的衣帽间是他要求拆挖的监督的工作他可以做但是隔行如隔山他纯属凑个热闹挂个监工的名头。至于季家风水的解决措施他在混。季常林八成也知道他在混。
就这么混一天是一天。
混到技能卡使用期限截止他没能找到机会脱身季易燃又无法保住他。
那他在季家从周巷变成顾知之季常林能活剥了他的皮。
“没事的话我去睡个午觉。”陈子轻起身宽袖在半空扫出懒洋洋的弧度。
孟一堃却在这时出声:“季叔我能不能找周道士求张平安符?”
季常林眉梢轻动:“你问周道士就是问我做什么。”
孟一堃心说你一副他主人的姿态我能越过你直接问他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余光冷不防地瞥到左手边的发小孟一堃猝然想起来发小迷上了道士。
孟一堃的鬓角不由得被汗液打潮父子俩这是?
不是吧?不能够吧?
陈子轻捕捉到孟一堃戏剧性的表情变化不免蹙了蹙眉心孟一堃莫名其妙的脑补什么呢他从前不这样啊是什么让他拧巴上了连面相都变了。
从前是个兵哥气质跟脸。
现在套上了阅尽千帆的沧桑总裁模板。
“我寻思周道士是季叔的客人。”孟一堃说“理应问一下季叔的意见。”
季常林的双眼阖着并未睁开他声调平和面容病态一身随意的家居
服,依旧充斥着许久居高位的强大气场和令人仰望的尊贵:“客人而已,周道士一切都能自主。
陈子轻在心里吐槽,而已?自主?你都限制我人身自由了!他瞟一眼斜对面的季易燃,你爸这是不是典型的老狐狸?
季易燃微微抬了抬眼眸,低垂下去。
陈子轻:“……
大狗不知怎么又失落上了,一声也不叫唤,可怜兮兮的,想被撸毛。
但现在显然撸不成。
陈子轻对上孟一堃长久停留的视线:“可以给你画平安符。
孟一堃公式化地问道:“收价方便不知?
陈子轻喊佣人去拿黄纸和笔墨:“我看年轻人面相友善,符就送你了吧。
孟一堃发现他上牙两边各有一颗牙有点往外翘,顾知之的牙齿非常整齐,能挂在牙科诊所当照片的程度。
“多谢周道士。孟一堃不再探究。
孟一堃在季家待了一个中午才离开,他上车就把手机开机。
为什么关机,因为迟帘信息发个不停,电话也一会一个,他静音了都觉得心慌,只能关机。
孟一堃给迟帘拨过去:“照片没拍成。
迟帘冷声:“老季不让你拍?
“不是,是他爸在场。孟一堃语出惊人,“全程都在场。
迟帘一愣。
孟一堃意味深长:“他爸很喜欢那道士,他们一直说话,老季都插不上嘴。
迟帘的眉头慢慢拧了起来:“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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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章节)孟一堃绷着的神经在车后座松懈下来,他瘫在皮椅里,西裤裹着的两条大长腿随意张开,“我都说了那道士是季常林的人。
迟帘心不在焉地端咖啡喝,被烫得骂了声:“操。
也不知是骂的什么。
孟一堃划进微信:“我找道士要了张平安符,现场画的。发给你了,你看看。
迟帘看了,他把这张符跟他当年在论坛发的帖子里的血符比对,没有相同点,无论是符文,还是笔触笔迹。
血符是驱邪的,一堃这张是保平安的,不是一种符,不一样也正常。
孟一堃:道士是左撇子。
迟帘心口那股热血终是冷了一个度。
孟一堃没在电话里听到发小的回应,微信上也没,他估摸这回可以认清现实不异想天开了吧。
哪知发小不声不响地来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再去季家?
孟一
堃匪夷所思:“你还不死心?周道士跟着季常林,出门想必也是保镖随行。”
迟帘不咸不淡:“季常林那么宝贝?”
“宝贝的我都要怀疑他老年弯成蚊香。”孟一堃说,“他们下棋的时候,季常林的心情很好,还点评他走得很巧妙的几处。”
迟帘单手撑着办公桌,手掌抵着烫红的嘴唇:“老季什么反应?”
孟一堃从冰箱里拿了瓶喝的打开,咕噜灌下去两口:“吃醋呗,他那性子,吃个醋都不露味道。”
迟帘说:“那你怎么知道他醋上了?”
孟一堃一言难尽:“老毛病,扣手,一个你,一个老谢,你们跟顾知之谈的时候,除了我都见证了,老季也没逃脱,他每次都扣手。”
迟帘讥讽:“狗改不了吃屎。”
孟一堃有感而发:“你还别说,你们三都一个样,都改不了。”
手机那头传来迟帘冷冰冰的笑声:“孟一堃,我刚才没听清,你把他比成什么了?”
孟一堃面部抽搐:“行行行,你们是狗,顾知之不是狗屎,他是神仙肉。”
迟帘从定制西装口袋里摸出彩色弹力球,拍在办公桌上,看它弹起来,捞住:“我还是要看到道士的正面,和他那双眼睛。”
孟一堃说:“我看了,也和他对视了,真没什么熟悉的感觉。”
迟帘不置可否:“你的想法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孟一堃对发小的固执己见感到束手无策:“反正就是要按你的要求拍照是吧,成,有机会我就拍了发给你,先不说了,我这一中午应付季常林比跑一个月业务都累,头顶心疼,用脑过度,我睡会。”
迟帘把手机丢一边,他拍了会弹力球,抓住揣回口袋,一堃办事效率不行,指望不上。
想到这,迟帘马上去了他爸的办公室:“家里有在季常林身边安排人吗?”
迟父:“……”
如此重大的机密,随口就问出来了?
迟帘屈指敲敲办公桌,叫醒仿佛进入老年痴呆状态的老父亲:“安排了?”
迟父把钢笔帽盖上:“没有。”
迟帘质疑的眼神在他爸脸上停留片刻,失望地转身出去。
回家了,可以邻居串门。
还是要回家。
迟帘阔步穿过长廊去坐电梯下去,道士如果真是顾知之通过某种方法伪装的,那就说明他要接近季常林帮什么鬼魂的忙,短时间内不会离开
季家。孟一堃能够来得及拍照片,应该不会有变数。
妈的。
迟帘怎么都不放心,他必须快点回去,亲自见一见才能得出答案。
他妈那边跪地求都不行,只能走别的渠道了。
迟帘已经在拼尽全力了,国内依旧出了状况。
一场暴雨没浇灭炎夏的燥热,雨后的京市又闷又湿,空气形成一张薄膜裹住每个人,屋里屋外都粘
腻。
季常林在小桥流水古色古香的饭店会友,陪在他身边的是他独子,和一个道士。
这很罕见。
季常林一般时候和道术风水界的能人吃饭,不会有商业上的友人在场。
罕见意味着与众不同。
桌上有两位老友认识那道士,他们在凌家见过他驱鬼,一手法术出神入化。
只可惜已经被季常林收入囊中。
其他人只有羡慕的份,要是想请道士帮个忙,还要请示季常林。
道士模样不差,一股子出尘不染的宁静与淡然,他身上的不容亵渎把周围一身铜臭的商人衬得俗不可耐。
一轮烟酒走下来,有老董跟猪八戒似的,哼哧哼哧着调
戏道士,倒不是他口味重,纯粹是看不惯道士不巴结奉承他们的那副德行。
老董问道士平时怎么解决那方面的需求。
陈子轻桌底下的脚踢了踢要开口的季易燃,提醒他冷静,小不忍则乱大谋。
季易燃面上没有波动,他把手放下来,指骨交错着扣紧。
陈子轻干脆踩着他的皮鞋:“我清心寡欲,妻子去世以后就没有过了。
“你没找山里的女鬼伺候?老董执意要他难堪,“说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女鬼身体里是冷的还是热的?
这就老不羞的开黄
腔了。
有人笑,有人无所谓,有人假模假样。
脱下权贵大人物那层皮,他们也只是个普通的,抵抗不了岁月痕迹,也抵抗不了
色
欲腐蚀的中年人和老年人。
一茬茬的小姑娘小少年都不新鲜了,已经很难找到刺激性的东西了,昏晕的拿鬼开玩笑。
陈子轻一脸的从容不迫:“没接触过,但既然是鬼,那就是冷的,这是基础常识。
包间有点冷场。
老董不笑了,他那脸色像是随时都要叫人送一套刑具进来:“纸活会吗,扎几个美女给我看看。
陈子轻说:“扎了,可就送不走了。
老董满是不
可一世:“那没关系,养着就是,别说几个,几百个都养得起。
陈子轻垂头吃碗里的嫩豆腐。
所有人莫名都看他吃,等他吃完。
陈子轻在豆腐里吃出浓郁的桂花香,他够到勺子,挖了一勺豆腐到碗里,再次吃掉才说:“要靠男人的精元养。
乍一听是黄
腔。
老董欲要开嘲道士原来是个假正经,就听他说:“男人过了二十八岁,精元就会走下坡。
整个包间,唯一一个没过二十八岁的小季总肩背放松。
有老董问:“到了三十五呢?
“精元稀淡。陈子轻把残酷的现实抖出来,“四十岁以上,基本就是水了。
听半天戏的季常林放下筷子,他的是水了。
“道士,你这就胡扯了,一董事指着旁边人说,“我这老友五十二岁还能老来得子。
陈子轻徐徐地解释:“我说的是精元,不是精
子成活率。
董事:“…………
陈子轻借着弯腰整理裤腿的功夫翻白眼,多牛逼的大佬都能变成傻不愣登的老家伙。
那最初调戏陈子轻的老董非要他扎个女的,当场试验自己的精元水不水。
陈子轻这副身份是无悲无喜的云淡风轻人设,他气恼了不能表现出来,脚无意识地使劲。
季易燃的皮鞋被他踩扁,眉头都没动一下。
老董不依不饶。
陈子轻就是不配合。
眼看局面要崩,季常林慵懒道:“对于灵异鬼怪一说,要有敬畏之心。
“季董说有敬畏之心,那就有敬畏之心,老董秒变脸,他端起酒杯,“道长,我敬你一杯,就当是给你赔个罪。
陈子轻将人设维持到底:“我不喝酒。
老董为难地看向季常林:“季董,你看这……
季常林老神在在:“你也不差这杯酒。
老董眼底一闪,笑着喝下了酒:“季董说的是。
在场的个别人借着他这出试探季常林,这会儿终于得到了结果。
季常林明知自己今晚的一言一行都被盯视被探究揣测,依旧表露了情绪。
说明道士远比大家看到的还要受季常林重视。
这个消息很快就送出包间,不知流进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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