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雪飞向他的眼眸,像一根根针,冷透过他斗篷的鼓布,刺了进去,清醒了所有人神识。

暴雪是能要人命的,能在这种气象里行路的人,不是卖命,就是取命。少年人披着黑斗篷,兜帽遮住了五官,走在最前,作为此次押镖的领路人。

而身后的他们像是白布上游走的墨渍,再猛烈的狂风也拍不弯他们的的背脊。他们面目沧桑,有老有少,衣衫都有一枚金花,寓“金水镖局”,在江湖上也算是名号敞亮。

自从进入这片土地,金水镖局众人就没见到过一丝生机,这里静的不像人世,连风的呼吸都堙灭,都被寂静杀死了。

镖局是拿命换钱的行当,什么生死早去了九霄云外。

末尾的马车上袱着红布大件,布料早被雪压得发黑,黑压压的人群也只为了掩护红货,足以见得内件华贵。

忽而一声脆响!

是少年拔出了剑,剑刃太黑,纵使上面还残留血液,也是看不清的,而剑尖直指向镇门牌匾的暗红一角。

积白簌簌而下,砸到柄上,露出几个泼血制成的大字。

“死人镇。”

少年重复着,他的声音比雪还冷上几分。胯下马儿长嘶,扫蹄荡鬃似是嗅到了几分肃杀的气氛,前蹄悬在半空久久未停。

“哪可能有什么死镇?人固有生死,可一钻一瓦还能淌血不成。”

后侧响起汉子的声响,马蹄顿响间交错了金饰的摩挲声。

这座死镇却像听懂了人语,一股凉意窜上了汉子的鼻翼,一抹一嗅后不得了,是人血!

汉子一个踉跄,颇觉得不吉利地抹到身上。他沉默了,金水镖局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信了邪。

鲜血下垂制就了一张珠帘,荡在他们脸上,那是多少人的命造就而成?

可在这里的每一个人皆不惧,他们都是从刀光剑影里活下来的,可腥臭滚入鼻腔,堵塞着人的嗅觉时,恶心永远驱赶不去,这是生理性的趋利避害。

少年袖口没有金花。

风来了掀起了斗篷一角,漏出底下藏青色的暗绣,他不顾马儿踩在红血上痛苦悲鸣:“我想……有人刚来这里不久吧,他们夺取了很多人的命,也夺取了这座城的名字。”

他收剑一瞬剑已归鞘,唯有他没有归处。

他却一直在回忆,似是在回忆牌匾大字下的划痕:“仅是积雪带了些血液下来化在大人的额角罢了,不必畏惧。”

少年仿佛看穿了汉子的内心,唇齿呼出白烟。

身后人都静默着,面色更融入了风雪几分,杨金水一声扯缰,几十上百黑衣重新在雾白里晃动起来。

“小子,你确定这条路能走吗?”马群中有人扯嗓子一喊,“真像你说的这样,那始作俑者可能还在这里。”

一阵阴风扫过众人,沙沙作响惊得几个趟子手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只是厚雪从屋檐滑落。

“嗯。这是去复州的必经之道。”少年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前方,语气毫无波澜。

“嗯什么?”问询者回过神来不悦道。

“有些路,不往前走才是死。”

语气冷冷,却像是把刃盘旋在问询者的头上。他回眸,两鬓墨发被风撕扯着,也脱下了兜帽。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清少年的脸,没有意气风发,第一眼过去,不会注意到他姣好的面容,因其眼中嵌了谭死水,再亮的光也不能将他眉壑点亮,将人深深吸进去。

雪止住了呼吸,不会找到比他更适合这场雪的人,像这场雪就是为他下的。

汉子袖口金花最艳,他就是传说中那位总镖头杨金水,其余人都被这张脸镇住了,杨金水还有精神紧了紧绳子,赶上了少年的背影。

“一路走来,还不知道你名字哩,你功夫了得,怕不是泛泛之辈吧。”

话语钻入少年耳朵时,他的背影似乎僵了一瞬,夹杂着一丝笑哑声回应:“我没有名字。”

杨金水厚唇开合,少年预判一样地回应着:“我也没有归处。”

“胡说。”杨金水吼出声,意识到自己的不礼,敛声又道,“我看到了,你的内衬藏青,暗绣君子兰,你是那天下第一剑门‘倚道门’的人吧!”

天夷倚道,复州南桥,西南青城,越河伏生,谭石少林。但凡混过武林的,都知道这个口诀,这是江湖最有名望的老五派,遍布数额最多的乞丐谷并不在五大派内,大概是觉得乞丐上不得台面。

倚道之所以在最首,先是一本“风雪回径剑”奠定了地位,后有“青剑书”固定弟子至纯心智。

此派亦是天下未分前,最接近皇权的存在。曾经几十万铁骑踏平统一天下的燕国,逢乱世之际,改朝换代多番无果,五派顺势夺位划分这片土地。

为了向少年证明推论的合理性,杨金水补充:“何况我们遇到你的位置,也是在天夷山脚。”

自从金水镖局接到不知名客人的长箱,就总遇到不太吉利的事情,哪怕内件是什么污秽物什,在三百两的押镖费下,杨金水还是鬼使神差接了活。

所谓不吉利是有伙计打开箱子,一日面色发黑,七日暴血管而亡。

那之后才是总镖头杨金水亲自上阵,一路上频频起事,还在天夷山附近遇到了几位高手,招式是杨金水从未见过的,姿态俯身像是一只螳螂附在了身上,灵巧至极,普通的攻击都能被轻易隔开。

而这位少年对战螳螂拳的手段特殊,不是功夫特殊,而是什么剑术都未有。金水镖局所有人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他永远裹着黑衣,坐在人群中最寂寞的地方,像盘踞于人世的鹰。

一路上杨金水以为少年是从倚道门离开的客人,但他确信自己没看错,风掀起一角时,那抹藏青绝不会出错。

“顾晟。”少年挤出两个字,回身看向杨金水,一字一顿地继续说,“回顾的顾,寓意光明的那个晟。”

这不说算了,一说不得了。

杨金水不可置信地蜷了蜷身子,苟着脖子道:“那不是倚道门掌门殷段的亲传弟子吗?要知道亲传弟子是不可以随便下山的,何况跟我们厮混。死混小子,不说也就算了,诓格老子,一路上白给你塞饭了!”

江湖中人讲究以命相交,少年救镖局于水火,他们报少年以吃食和真心,如今连个真名姓都不屑于留下,搞什么弄虚作假的花招,岂不是瞧不起他们镖局的名号?

尽管猜测少年是倚道的人,杨金水也绝不会信少年是那位亲传弟子。天下只剩江湖,不似当初的江湖。

传说中那位顾晟,可是第一剑派亲传弟子,倚道下一任掌门。顾晟应该是叼着金汤匙的武林宠儿,是这一代的佼佼者,小派见一面都难。

杨金水清楚这点,心中愈下把这份不满,嚼碎咽了回去。少年虽然没回眸,大概也能感受到空气的凝固。

“我真叫顾晟。杨大人不信便算了。”少年拉着缰绳,语气淡淡。

“呵呵,小伙子,那我还是魔教单宴宏呢。”杨金水一句话音未落。有几个手下额角渗出冷汗,脸上更是呈现死色应道:

“总镖头,这玩笑可不兴开啊。”

“是啊是啊。”

要谈起江湖轶事,少不了传闻中的玄渊教。从皇权尚未陨落之际,就能听得恶派名号,天下局势五分后,依旧屹立不倒。单宴宏是玄渊教主,还未有人揭下他的鬼面。说自己是单宴宏,传出去怕是真有人信,改天落个五马分尸。

意识到自己话不对的杨金水“欸”了声,又冲那少年扬眉高声:“好吧,就算你小子真是顾晟,那又为何出现在此处,还随我们一同押镖,撒谎也要有个限度。”

少年叹息:“有些事情知道未必是好事,不知道也未必是坏事。”

杨金水不满地撅起嘴来:“可你明明是倚道门的人,却说自己没有归处。”

少年回避了话题,这句话貌似触及了他心中柔软的地方,没人会注意笑声中的苦涩,都被狂风吞没了。

杨金水被不合时宜的笑惊得胆寒,也就悻悻不再吭声。

一群人继续平静走着,他们一路上都是这样走着。

恍惚间,有趟子手尖叫了一声:“诶哟,马儿怎么回事,地上有甚么东西啊!”

尖叫过后才能听清这是个男人的嗓音,荡入每个人心神,扬起了不安。那是个细瘦个子,面颊凹陷,任何神情在他面上都会更夸张,更激烈,他讲话像是有什么东西拖拽脸皮,整个人骨骼也看不清了,只剩一张皮。

细瘦个子□□的马儿仰头长嘶,左摆右跳,把身上人甩了出去,顺着门跑去了。

“哎!坏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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