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我刚来这里就察觉到鬼气,找了半天,总算找到源头在哪了。”言隐面不改色地糊弄过去,“幸好没出大事。”

萧唤月肩膀抵着床柱,想到什么,忽然精神一振:“这不是第一次了,以前我常做噩梦。”

“我倒不怎么做梦......”说完他又后悔,这接的什么话?应该安慰她才对吧。

可他向来不擅长哄人开心,聊表安慰的话该怎么说,一点没头绪。

而且,如果要一直这么谨小慎微地讨好眼前的陌生人,扪心自问,他真能做到吗?人家渴了他递水,人家累了他捶背,人家一生气他立刻惶恐并低头反思......那不就是来当仆人的。

他还不得不揣度她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唉,他最不擅长这个了。

他有些烦躁起来,觉得这事比想象中难得多。

是场持久战啊。

抬眼对上萧唤月有些怯怯的目光,他暗暗叹气。

有风从窗缝里挤进来,床幔被吹得轻轻晃荡。

萧唤月脸上忽明忽暗,眼底有淡淡乌青。她昨夜没睡好,显得有些憔悴,一头泼墨长发也未绾起,略微凌乱地垂在肩侧。

半埋在阴影中,冶艳明丽的一张脸,却因精气神不足,平添几分孱恹。

顶着这幅尊容待客示人其实不大合礼数,但没办法,一睁眼就看到言隐站在床边,她实在找不到机会整理仪容仪表。

言隐盯着她,有些恍惚。他意识到她其实长得很美,方才在梦中雨雾蒙蒙,隔着虚缈的水汽,他都没能看得太清楚。

房间中飘荡着似有若无的花果香,桌上还摆了几样零嘴儿。窗边斜放一截花枝,结了露,花瓣在初晨的微风中摇曳,沾湿窗棂。

处处是她生活过的痕迹。

他置身其中,久违地体会到一丝活人气,想:鬼界可没有这么暖和。

心中郁结的那口气忽地散去了。

他想,这个任务还是得继续做。

可以失败,但不能放弃。毕竟他的字典里,没有认输这两个字!

而萧唤月对他起伏跌宕的心路历程一无所知,自顾自继续问道:

“以前侵入我梦中的那些小鬼,都是私逃出来的么?您这次来到这里,是为了将它们一网打尽,全都抓回去?”

“不要说‘您’。”他反应很快地抓住某个字眼。

“......好的。”

他这才肯回答她的问题:

“鬼想去往人界,需持有通行碟,且只能从酆都境内设立的鬼门关出去。怨气深重的,有害人之心的鬼,是拿不到通行碟的。但偶尔也会有漏网之鱼,寻到阴阳两界间的缝隙,逮到机会偷溜出去。若有巡视的鬼差看到了,会把它们押送回鬼界。可是,这种现象屡禁不止,抓不完的。”

萧唤月听得认真:“这么说来,骚扰我的那些家伙,都是‘漏网之鱼’了。”

“也可能是没入案的孤魂野鬼。”

说到这里,言隐咂摸出一丝不对味来。阴阳两界间的缝隙多位于群山背阴处,深潭枯井中,人烟稀少地。

而人间帝王建都之地,有龙气庇佑,生出阴阳裂隙的可能性极低,按理说不该有这么多鬼物作乱。

况且他自认对鬼的生活习性还算了解,十燕城这种地方,不会是它们喜欢的去处。

“这事好像不对劲。”他低声喃喃,“我要出去一趟。”

萧唤月耳朵尖,听见他说要走,暗暗松了口气。他待在这里让她很有压力,姿态始终不敢放松。而且再过一两个时辰,娘可能会来找她吃茶,到时可没法解释,为何房里会多出个陌生男人。

言隐转身,走了两步,又回来:“今晚,我再来找你。”

萧唤月怔然抬眼:回来找她做什么?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事情没解决吗?

她的疑问尚未来得及问出口,言隐的身影便突兀地消失在原地,连片衣角也不见。

萧唤月愣住,这是什么法术,瞬移?东生那样厉害的修士,赶路也需使用飞行法器,或者轻功。他却好像不需要。

她翻身下床,赤足踏在冰冷的地板上,朝前走了几步。

依稀记得,言隐刚才就是站在这个位置......再往前就该撞墙了。

她抚着下巴若有所思,良久,抬手叩了叩墙壁。

对了,听说鬼能穿墙,或许他也会这一招,没什么奇怪。

唉。她想,无论是穿墙还是瞬移,都挺好。如果她也能学到那么一两手好把戏,有了足以自保的神通,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把一只易碎的玉佩奉作宝贝,连只小鬼都搞不定。

转念一想,东生不在身边,她固然失去了一把保护伞,却也少了个监控她的眼线。倘若她这时候偷偷上山,寻个不知名小门派拜师,也许可行?

她就不信里云宫的手能伸那么长,修仙界之大,总有她的立足之地。

萧唤月一边畅想自己的未来,一边躺回床上,侧身拉过被褥一角,盖在身上。

她脑中不断设想着未来会遇到的各种问题,到最后总绕不开一点——爹娘怎么办?他们年事已高,总不能放着萧家家业不管,陪她到处走南闯北。

可若让她扔下父母独自远行......那二老多可怜啊。等她学成归来,不知得过去多少年,让他们孤零零干等着么?

她越想越困,思绪渐渐停滞。

算了。她轻轻合上眼,心想,算了。

这事先放下,睡个回笼觉再说。

如果没有做那个噩梦,如果没有遇见言隐,今天应该是安宁且平和的一天。

赏花,吃茶,用饭,读书,练字,看话本。

一如往常。

只是,整整一天,她始终心神不宁。喝茶烫了手,吃饭拿反筷子,看话本一目十行,读到末尾都不知道讲了个什么故事。

云婉看出她的异常,状似无意道:“要跟娘出去散散心吗?”

她看了眼已经黑下来的天色,下意识摇头:“太晚了,明日吧,娘,我有些困了......”

听她这么说,云婉也没强求,只让她回房好好休息,关好窗户,不要着凉。

她低眉应是。

疾步穿过游廊,一路寂静安谧,鸟雀无声。昏暗的环境让她有些不安,幸好檐角下挂着灯笼,微弱光线勉强为她引了路。

房门就在不远处,她加快了速度,两步并做三步,往那方向赶。拐角处却闪出来一个高挑人影,躲避不及,她直直撞上了那人的胸膛。

萧唤月哎哟一声,捂着额头后退半步。

揉了揉被撞疼的额角,她不悦地抬眼,打量起眼前人。

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伸出,正要去扶她,见她已自行站稳,只好悻悻收了回去。

她看到一脸坦然的言隐,沉默了片刻。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曾经养过的一只小黑猫,它很喜欢埋伏在路边的草丛里,伺机扑出,以达到惊吓路人的目的。

摇了摇头晃走多余思绪,她轻吸一口气,勉强镇定下来,同言隐打了个招呼:

“晚好。”

其实对于他的出现,她倒也没有很意外,早些时候,他的确说过晚上会来找她。

言隐摸了摸鼻子:“你怎么不在房间?我刚要出去找你。”

她抿唇:“在前厅陪娘说了会儿话。”

“哦。”他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抛给她,“我给你带了个东西,你看看,或许有用。”

萧唤月下意识接住,随即一愣。无缘无故的,他怎么要送她东西?

她第一反应是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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