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们听说了吗?”

“金老师家那个小陈出狱了,出来就到处借钱,昨天还找我孙子借了呢。”

农机厂家属院,一棵高大的樟树下,七八个老头、老太太或坐或站的围在一起,开始了新的话题。

“你家可千万别借,我听说金老师去年重病,欠了两千多的外债,她这一死,这钱能不能还都是问题。”

“对,千万别借!那个陈元生刚出狱,就跟陆峰那帮人混到一起了,这能有个好?”

有个坐着马扎的老头用拐杖敲着地面:“都说蹲过号子的人学不来好,我昨天见那个小陈去小卖部买8块钱一盒的红塔山,你都穷的吃不上饭了,还抽那么好的烟。”

“这孩子废了!”

“没救了,现在厂子不景气,职校刚毕业的大子女(职工子女)都分配不了,他这种劳改犯就更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借给他钱,那不就是打水漂么?”

“唉!金老师当年多好的人呐,怎么就养了这么个孩子,糟心!”

一帮闲着没事的老头老太太,几分钟的功夫就给陈元生做了人生定位--这孩子完了。

…………

客厅,电视柜里17寸黑白电视正在播放猫和老鼠动画片。

三个男人坐在旧沙发上抽烟。

坐在中间的男人三十多岁,梳着背头,圆盘脸上满是横肉,一副大哥派头,弹着烟灰皱眉道:

“元生,你再想办法多弄点钱,我这次请的是刘厂的大公子,咱不能太小气,只要他帮你垫句话,分配工作的事还不是把里攥,说不定还能去设材处这种肥差单位。”

这个人叫陆峰,他爹是红星农机厂家属院有名的“大痞子”,据说跟厂里不少领导都有关系。

陆峰“子承父业”,在农机厂家属院也是一号的人物,他在厂里只挂了个名,从来不上班,但工资、奖金一分都没少过,厂里想混社会的不少大子女都跟他熟。

旁边坐单人沙发的陈元生留着寸发,身材偏瘦,相貌英俊,一副非常感激的模样用力点头:“峰哥别担心,钱我联系好了,下午就去拿,一共准备1000块钱,够么?”

“差不多了。”

陆峰挑了下眉毛,阴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得意:“吃饭的地方我定在德兴路的君悦饭店。刘哥身份不一般,普通的饭店他不会去的,到时候咱们喝五粮液,直接在店里拿就行。”

“没问题,这事多亏峰哥费心,要不是峰哥你,我都不知道去找谁。”

陈元生起身又拿了一根烟给陆峰递了过去:“到时候麻烦峰哥多说点好话,安排工作的事也能早点落实,麻烦峰哥了,等分配了岗位,我单独再好好请峰哥。”

“这都小事,当年金老师也教过我,她的儿子我能不帮嘛!”

陆峰说着站了起来:“就这么定了,下午5点半,咱们君悦酒店见。”

“行,峰哥你慢走。”

陈元生起身把陆峰和他的小弟送出门外。

等回到客厅,陈元生点着一支香烟,缓缓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仅仅是一瞬间,他就仿佛是变了个人,神色凝重、目光深邃、气场强大,更像是一位历经风霜的大佬,再看不到刚才的小心翼翼和委曲求全。

“挺好!一切都没变。”

其实,在这个英俊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个从四十年后重生回来的灵魂。

陈元生,21岁,红星农机厂大子女(职工子女)。

爷爷是建厂第一代工人,因特殊原因老两口在大运动的时候就被斗死了。

父亲因病88年去世,母亲含辛茹苦一个人操持这个家。

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成绩优异的陈元生放弃了上高中的机会,转而读了农机厂在某职校的委培生。

农机厂大子女基本都走这个路线,因为从上职校那一天起就开始计算工龄,有工龄就能涨工资。

职校期间陈元生谈了女朋友,也是农机厂大子女。

毕业后两人都回到农机厂上班,陈元生的老妈便张罗媒人上门提亲,准备把两人的亲事定下来。

可就在这档口,在跟女友的约会的时候,有个喝醉的小混混居然当着他的面调戏,陈元生愤而出手,结果下手太重,被小混混起诉。

这下直接把陈元生坑进了监狱,判刑两年。

在他服刑期间,老妈受不了打击,抑郁成疾,郁郁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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